温凉宅 第六章 书生伶人

待寒商和桑晚一路走走停停，庙会的街头也渐渐人影稀疏。寒商和桑晚看着西边的落日，开始往陈家班的驻地走去。

忽而，有一道声音从街边飘出“姑娘，看看字画吧。”

寒商和桑晚回头望去，只见一男子面色肌黄，脸颊内凹。身上穿着的是素白素白的长衫，在袖口处打着一层一层的补丁。头上的发髻用一根树枝打磨的簪子扎着，两手插袖，在初春的寒风里瑟瑟发抖。

见寒商和桑晚回头，书生连忙开口道

“两位小姐，小生诗书传家，先父曾任本县县丞，遭小人迫害，以至郁郁而终，如今家道中落，这些是在下所绘丹青，还望两位小姐观赏一番。”

“如有中意，在下愿送与二位。”

寒商和桑晚看着案上的几卷书画，一副是虎伏于野，欲擒林间鹿，配以文字：隐于时，则达有待；一副是松竹独立，环伺紫藤数支，配以文字：紫藤环伺，仍有傲竹立于此；再一副高山流水，一人独坐，鸣琴悲戚，配以文字：知音难觅。

桑晚看完案上书画，虽不懂画中含义，但仍是小手一挥，“你的这些我都挺中意，给我们包起来吧。”

书生脸上露出喜色，夸赞道：“姑娘果然是好眼力啊，这几幅都是我的得意之作，如今得遇明主，也不枉我的一番心血。”

桑晚听完，认为自己眼力出众，又为自己赚得三卷书画沾沾自喜。拿上书生包好的三副字画，转身欲与寒商离去。不料书生在后头讶呼一声：

“姑娘，姑娘！”

桑晚回头，一脸错愕地看着书生：“怎么，是我落了东西吗？”

书生一脸焦急，嘴唇微动但又不曾发声，仿佛话堵在喉咙里，三进三出，终是叹口气，说道：

“姑娘，你还没给在下几钱润笔费。”

桑晚听完大气：“好你个贼书生，诓我姐妹二人，说好的赠予，怎么又要润笔钱，不要了，我不要了！！”说罢，就把手里的三副书画扔在案上，拽过寒商就欲离去。

书生听完，脸上羞愧不已，将袖子举至脸前，低声道：“在下身为一介书生，本不应过多与钱这等阿堵之物纠缠，实在是腹中饥饿，不然也不至行商贾之事。”

听完这番话，寒商明白了些，书生本意是以赠予为名，获赠者以润笔为由，给予书生钱财，以回避书生为商之实。但是自己二人没能领会到这里面的意思，害得书生空欢喜。

“那不知公子这书画需润笔几钱。”

“全凭姑娘做主，姑娘觉得它值多少钱就给在下多少润笔。”书生说完，手扶案沿，低头看着案上书画，一言不发。

寒商掂掂袖中荷包，这几年攒了千八百枚铜钱，大半都留在驻地，身上带着的不过四五十枚。

“不知五十枚可否？”

书生听完，抬头盯着寒商，脸上颜色变换，又把头深深埋低。

“姑娘，给的少了些，不知一两如何？”

桑晚惊呼：“一两银子？公子你知不知道一两银子已经够三口之家一月花销了？”

对于这位公子的发言桑晚实在是觉得太过离奇，就三副书画，居然敢卖一两银子。

寒商也觉得太过贵重，她本意是想如果价格不贵，可以买一副送给师傅，今天自己第一次登台，送给师傅一副书画聊表心意。但一两银子实在有些难以接受，只好婉拒

“这位公子，我二人家境普通，此前确实不知这案上书画是公子售卖之物，还请公子勿怪。”

说罢，从袖中荷包掏出铜钱五枚，放于案上

“这五枚铜钱就当是我姐妹二人给公子赔罪了，实在抱歉。”

寒商说完，挽过桑晚的手，转身离去。身后书生忙收起案上铜钱，瞧得日头西下，便匆匆收起书画，往街边小摊走去。

在回去的路上，桑晚抱怨地和寒商说道：“寒商你给那骗子五枚铜钱干嘛，留着咱自己吃两烧饼不香吗？”寒商一点桑晚额头

“你呀，脑子里想的不是烧饼就是糖葫芦，离不开吃的了。”

“我是看那书生已经饿得面黄肌瘦的，要是再不进食怕就倒地不起了。”

“那又怎样，手脚双全的堂堂男儿，居然被饭憋死，岂不可笑，浑身书袋的酸臭味，迂腐的紧。”

桑晚想到书生明明饿得前胸贴后背，还要为了那一点点书生的尊严强撑着体面，就为他的迂腐感到不可思议。

“那书生也确实迂腐的紧，饿得都要倒地却还强撑面子。不过也算是一种文人风骨吧，萍水相逢，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不强求什么善缘，只希望像师傅一样救得一个是一个。”

寒商念着此事，就不禁想起师傅在十年前收她入门后，最大限度地拿出自己三百两银子在城外搭设粥棚，配合县里赈济灾民。之后几年，陈家班在苏州府闯荡，有时在乡间落脚，还会遇到当年受到恩惠的灾民来提供驻地和茶饭。

“那倒也是，班主宅心仁厚，当年我们陈家班自己还有四五十号人，还要赈济乡里，如果不是班主菩萨心肠，换个人来恐怕都避之不及呢。”

寒商点头，从心底为自己这位德艺双馨的师傅感到自豪。她明白现在的自己，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只希望将来，自己可以成为陈家班的另一位角儿，将师傅的本事传承下去。

“好啦寒商，在想什么呢？再不赶着回去，天可就要黑了。”桑晚看着已经没入地平线的太阳，扯着寒商的袖子就开始狂奔。

“你慢点，我糖葫芦还没吃完呢。”

“谁叫你吃地这么慢的，再不回去可是要挨批的。”

“不行不行，你等我吃完，再不放手我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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