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凉宅 第四章 陈家班的小女孩

楚辞曰：“商风肃而害之，百草育而不长。”

戏班的驻地里，陈家班的班主陈清河捡了一个半大丫头，丫头当时在陈家班的门口，脸上被冻得青一块紫一块。班主瞧着实在可怜，便把小女孩捡了回来，从小灶取来猪油，让人帮忙抹在冻疮上。

等女孩醒来后，班主细细询问家在何处，家里还有谁，丫头回答家里的人没熬过这个深秋，早就已经没有家了，希望班主发发慈悲，可以让她留在戏班里。陈清河思索片刻，说班子里不养闲人，她马上回答说什么都可以做的，等她大了，还可以登台唱戏给班主赚钱。

陈清河也没有马上做下决定，只是让小女孩再想一想有没有其他去处，这几日可以先在班子里待着。

第二天清晨，班子里的人就开始看到小女孩拿起比她还高的扫把在院子四处打扫。扫完地就去把师兄弟们换洗的衣服拿来清洗。做饭的时候，小女孩也不闲着，跑到厨房帮忙，洗菜切菜，添加柴火。稍稍得空，她就在师兄弟练功场的一旁坐着，不吵也不闹，只是看着。

几天下来，小女孩已经和院子里的人熟悉很多，而外面的天气也已经越来越冷了，城里不少人都没能熬过这个寒冬。

这一天，女孩在门口扫地的时候，看到有两个官差站在门口。站在前面的看起来有些凶，不像后面的一直堆着笑。

“喂，这里是陈家班吗？”

站在前面的官差朝着门口扫地的小女孩大声喝问。小女孩指了指身后的门，大声地回答说：

“这里是陈家班，你们有什么事吗？我可以帮你们进去通传一声。”

为首的官差确认了这里是陈家班，拔腿就往里面走，身后的另一名官差先是拉住了他，低头耳语几句，随后就被推开。动手的官差有些生气。

“不过一群伶人，误国的货色，能为百姓做事已是他们的幸事。”

说罢就要进门去，小女孩见状，拼命地拦住他。眼看就要越过去，小女孩干脆抓住官差衣服的下摆。

“不行的，你不能进去，你得等我先和班主通传一声。”

官差的脸色瞬间拉了下来，试着从女孩的拉扯挣脱出来，却没想到小女孩一直不放手。终于忍不住，一腿把小女孩踢了出去。

就在这时，院子里的人听到声响，纷纷跑了出来，一群人手里都拿着练功或干活的家伙，小女孩这些日子开口闭口就是叔叔婶子的，在他们心里，已经是陈家班的一员了，怎么也不能被外人欺负了啊。

只是在看到对方的官服，大家伙还是泄了股气，要是街上的混子，大家直接动手给他一个教训了。只是这官府的人，大家动了手只能是把事儿闹大。

戏班里的几位姨婶走出来把小女孩抱起，带到一边看看女孩身上的伤，武生的几位哥哥则走上前理论。为首的官差看了一眼身前几个穿着练功服的武生，轻哼一声便转过头去，神色间的不屑一览无遗。

几位武生更加愤恨难当，在后头的官差眼看事情要闹大，忙站出来，向几位武生抱了一拳。

“还请诸位见谅，我身前这位是县里的县丞大人，我们两人来此是求见班主的，还请把班主请出，我们有要事相商。”

这时班主也已经听到门口的嘈杂，走了出来，看到委屈的女孩和深色激动的戏班众人，大概也猜到了七八分。笑着把两位官差迎进大门，待官差进来后，和身旁的姨婶问了一句女孩状况，听到并无大碍后，这才领着官差进议事的屋里。

没有多久，官差就从屋里走了出来，留下一句奇奇怪怪的话

“班主还需切记本官的肺腑之言啊。”

跟在身后的班主神色淡定，并没有直接回答，官差见此情况，脸色一沉，扬长而去。

官差奇怪的言语还是引发了不少的讨论，大家都在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也不至于人心惶惶，班主淡定的神色还是稳定了班内人心。

不久班主就离开了驻地，直到星光铺满天边才回来，回来就把四位师傅聚起来商量事情，不让任何人靠近。

夜色已深，女孩本已沉沉睡去，但却忽然被拍醒。女孩揉着惺忪的眼睛，发现是班主，班主示意女孩噤声，跟在身后来到了班主议事的屋。

女孩发现班里的四位师傅都在，就一一行礼拜见，但师傅们不像往常一般平易近人，脸上挂着愁容，班主也是一脸的严肃。

班主坐在首位的椅子上，看着眼前的小女孩

“你在我们这里也呆了这么些时日，是时候该决定你的去处了。”

女孩听到这句话，就知道今天晚上该决定自己的去留了。于是头越发低了下来，两只小手也是攥得很紧。但久久没有听到班主的声音，于是偷偷瞥了一眼班主。发现他端着茶杯，似乎还在犹豫，但这份犹豫没有再持续下去。

“你今天都看到了，我们戏班子看起来是光鲜亮丽，可实际外面的人把我们当作最低等的生计，随便谁都是可以戳我们脊梁骨的。”

“我的意思是不想你进这个行当，在外面天高海阔，可选的路子多了，可你要真进了这行当，再想出去可就难了。”

陈清河还想再说，小女孩抬起低着的头，脸上还有两条泪痕挂着

“班主，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我可以改的，您不要赶我走。”

班主看着挂泪的女孩，叹了口气，还是继续说

“你且想想还有何处可以投身的人家吧，过两日送你过去。”

见班主开口，一位举着烟枪的老师傅站出来帮女孩求情

“班主何不留下小女孩，女孩已经无家可归，外面纵是天高海阔，怕是也难活下去。再说班主的旦角一直没有人可以继承，这女孩的声音条件也是不俗，收下这女孩，好好练练，将来又是一个名角。”

“何老，您不是不知道，咱现在这个处境，我真怕拖累这丫头。”

“不会不会，能进戏班就是给我个大肉包子我也不会换的。班主，收下我吧。”

听到这句话，沉闷的气氛倒是被扫去不少，一位旦角的女师傅笑着抱起了女孩。

“就是班主不要，我也得收你。”

班主看着女师傅怀里的丫头，难得从眼中流露片刻温情。

“那我再问你一句吧，你可真愿做我弟子？得我真传？”

女孩忙从女师傅怀里跳下，欣喜答应。

顿时满屋开怀，何老更是提议，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晚上拜师吧。班主也觉得不错

“丫头，做我弟子，可得立个誓，你可立得？”

女孩不假思地答应

“那好，我说一句，你说一句”

“自今日起，我随师傅陈清河学艺。”

“自今日起，我随师傅陈清河学艺。”

“一心求学问，一心做学问”

“一心求学问，一心做学问”

“如有背离，难得良果”

“如有背离，难得良果”

“丫头，我与你相遇，是在深秋，以后，就叫你寒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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