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相遇那天下着雨 8

很快一支车队重新整装完毕，往北进发。皮夜罗带着他们的家眷在中间跟随着。

走出三十里地，有人追上来，对皮夜罗说：“你的车还能装得下人么？”

皮夜罗回头看看，说：“大家挤挤，不知能否空出一个坐。”

这时车厢里的人喊道：“不能再进来了，都挤满了。”

来人：“有个女孩，刚刚行走时，昏了过去，我们实在没有人手带她了，不然只能让她在原地休息，之后再赶上我们。”

皮夜罗：“这天色，暴雨很快就来，把人丢在路上，无疑是送死。”左右看了一下，便站起来，对来人说：“把人带过来，放在驾驶台上。”

来人：“那你如何策马？”

皮夜罗：“我坐在脚踏处便好。马会自己往前边的方向前往，不用担心。”

来人跑了回去，皮夜罗稍稍把车的速度再放慢些，后方两个人抱着一个昏迷的少女跑上前。皮夜罗接过手，放在坐位上。

少女十五六岁的模样，一脸风沙和沧桑、嘴唇干裂，看起来甚是可怜。策马的坐位长一米多，少女身材娇小，刚好躺在上边，两只腿悬空着。

皮夜罗坐在前边低一阶的脚踏位，双腿悬空，然后策马跟上大部队的速度。

来人快步跟随在马车旁边，说：“还好你这还能坐一个人，不然真的束手无策了。”

皮夜罗：“这姑娘怎么回事？”

来人：“这孩子十七岁，是家族里的杂工，我们都叫她蝇儿。昨日遇到马匪，混战中她受了伤，撑到刚才，昏过去了。”

车厢里的人：“蝇儿昏过去了你管她作甚？让她自己在路边休息，醒了自己追上来。赶车师傅，你赶你的车，不必理她。”

来人叹了一口气，然后对皮夜罗说：“车官不好意思，家里的太太们都这样。蝇儿这女孩，是我家老爷第十七个小妾的女儿。十七夫人进家门时，就带着女儿了。十七太太和其他太太不一样，平日对我们这些下人很好，平日少不了对我们嘘寒问暖，谁家有困难时还会帮助一下。所以，我们都很敬重十七太太。可惜，三年前，也是在走商车的路上，遇上土匪闪烁之王，被他们害死了。蝇儿不受家里其他人待见，太太们本想赶她离开家，是我们这些杂工恳请之下，才把她留下来做杂工。”

皮夜罗：“唉，便给蝇儿在此安心休息吧。”

走出不足百里路，天色向不乐观的方向加速变化，平静了一会儿，风声骤起。

商队开始乱了起来，众人前后跑来跑去。

一人跑上前，对皮夜罗说：“风暴要来，暂且原地扎营休息，躲过风暴再说。”

皮夜罗策停马车，对后方的人说：“大伙不要怕，不要乱跑，风暴而已，没事的。”然后指挥诸人，把车里的设备搬出来。

车队的车围成一个防风的阵式，后边的商队也赶上，紧密围在一起。然后在围起的圈里搭起帐篷。

皮夜罗七手八脚把车固定好，地钉套在车轮上，深深打入地下数尺，以稳定车身。然后让马坐下休息。在车厢底盘处取出一块帐篷，把两匹马罩起来。

风势渐大，很快夹着豆大的雨点迎面轰炸而来，所有人就近找地方躲了起来。

皮夜罗一看车厢满满坐着人，自己也挤不上，就让他们关好门拉好窗。然后，抱起蝇儿，躲到马的帐篷下。

刚钻进去没多久，风暴正式形成台风，外头的风声响得吓人，帐篷也疯狂地摇摆着。不过，地钉打得很深足够结实，帐篷再怎么狂摆，始终没有移动一寸。顶上是双层顶，设计时迎风面会倾斜向上，挡住风，逆风面翘起来，可以用来换气。

皮夜罗靠在马身上，和马聊着天，不管外边是地狱天堂，小小空间里，很安全。马自小被皮夜罗养大，通人性，听着皮夜罗说话，时不时还回应一声。

一个小时左右，蝇儿醒了过来。

她左右看了看，见只有皮夜罗一人，吓得缩到一旁，问：“你是何人？这是在哪？”

皮夜罗：“外头风暴正紧，你别乱跑出去，就这里呆着。我正好路过，帮你们车队载些人。车厢里坐满了，我们只好呆在这了。”

蝇儿还是迟疑地看着皮夜罗，但听着外边的风声，知道自己也出不去，只能卷缩在角落。

皮夜罗把水壶递给她：“喝点水，补充一下体力。此处离前方城镇尚有一段路程，别再出什么事了。”

蝇儿瑟瑟接过水壶，轻轻呡了两口，然后递回来给皮夜罗。

皮夜罗：“你拿着吧，留着路上。”然后又递上一个豆沙包。

蝇儿接过包子，发现还是软的，但又没有胃口，便拿在手中。

皮夜罗从马鞍上取下另一只水壶，喝了几口，说：“暴风雨虽然吓人，但也不置于把旅人都拖进地狱。比起江湖人心，老天算是开恩的。有时我宁可躲在这风暴里，也不愿在江湖行走。”

蝇儿默默地坐着，不敢看皮夜罗，也不知是否听到皮夜罗说话。

见蝇儿不理睬，皮夜罗尴尬地笑了笑，便不再说话。

有马的地方自然有许多蚊虫，更何况是在雨天。

皮夜罗从包里拿出一个装着香料的布球，按上钉子，然后插在地上。很快，蚊虫便跑光了。

蝇儿闻到那香味，猛然回头，看着布球，然后再看着皮夜罗。

皮夜罗左右听着风声，回头时扫了一眼发现蝇儿看着自己吃惊的表情，便问：“怎么了？又看我不爽还是怎么地？”

蝇儿没有作声，而是低下头，过了一会儿，从腰间的小兜里掏出一个东西，递到皮夜罗面前。

皮夜罗一看，是一个和自己随身所带一模一样的布球。当即一愣，“怎么你也有……”

蝇儿：“我还记得，你买给我的那串糖葫芦。”

皮夜罗恍然大悟：“你……你是……姓啥来着了？……嗯……刘……刘幸儿？刘星瑶的女儿。”

刘幸儿点点头。

皮夜罗：“我去，一晃你都长那么大了。那时你……才小小个，那年你才多少岁来着？四岁吧。不过，现在你还是小小个的（155cm）。”

刘幸儿：“原来你记得。”

皮夜罗：“他们喊你蝇儿，估计是口音问题，把幸儿喊成了蝇儿，哈哈……呃，那啥，你娘，怎么会……”

刘幸儿：“随商车一起，遇上马匪了，所以……”

皮夜罗：“对不起啊。其实我也挺想念你娘的，在我伤最重的时候，她为我疗伤，助我伤势快速恢复了。唉，可惜了。这些年你……”

刘幸儿：“与你分别后，我与娘流浪了一段时间，后来遇到通源商铺的李老板，李老板便娶我娘入了李家，我也便住进李家，平日白天干些杂活，晚上随母亲学字，也学些医术。”

皮夜罗：“你娘医术那么好，你可否继承下来？”

刘幸儿：“娘把她所知的，都传授给我了。”

皮夜罗：“这样挺好，有一门手艺，到哪都不怕。你本不该继续呆在李家，受尽欺辱。靠你的手艺，离开这里，悬壶济世、救死扶伤、治病救人，所有人都会尊敬你的。”

刘幸儿又把手中的布球递给皮夜罗。

皮夜罗脑子里立即蹦出问号：“这是……怎么了？”

刘幸儿：“娘临走前说，让我去成都找你，凭此物，便能与你相认。然后，你会照顾我的。”

皮夜罗当即想起给刘星瑶的承诺：“这……这个……”

刘幸儿：“可是我一个人不敢独自闯荡江湖。但……但……竟是你找到了我。”

皮夜罗：“唉，我确实答应过你娘，若她不在了，我会照顾你。确实我也无意中，再度遇上了你。只是我现在……”

刘幸儿：“你去哪？我可以跟着你么？”

皮夜罗：“我正要去杀人放火呢，能带着你么？”

刘幸儿：“娘说，她感觉到，你是个好人，所以跟着你，不会错的。”

皮夜罗：“我说真的，我是去杀人放火，你还觉得我是个好人？”

刘幸儿：“你做什么事不重要，也许你有你的使命。重要的，你真心想要保护我，对我而言，你便是好人。”

皮夜罗叹了一口气，“好吧，我承诺过你娘，你有事，便来找我。既然今日如此，我便有照顾你的义务。不过，我脾气不好，跟着我，得小心啊。”

刘幸儿点点头：“嗯。”

皮夜罗接过刘幸儿手中的布球，“遇到我，是你的不幸，还是幸运呢。总之，未来的路，我会照顾你的，走哪算哪吧。”

风雨来得急，去得也快，不到一小时的时间，风停雨歇，走到帐篷外一看，一片风和日丽，让人清神气爽。

车队整备清楚后，便再度出发。

但刘幸儿没有随皮夜罗坐在马驾驶台，而是随着杂工们跟在众马车后边行走。

很快，接近傍晚时分，来到菜城。

车队进城后，便各自找地方去安歇。

皮夜罗在商队指定的地方，把旅客放了下来。李家的管事懂得规矩，给了皮夜罗一些铜板当是报酬，皮夜罗也不客气，尽数全收。

不过，进城后，他便没见到刘幸儿，不知道她跑到哪去了。于是给马喂上一些饲料，原地等待刘幸儿。

没过一会儿，刘幸儿跑了过来，对皮夜罗说：“好了，和李老板讲好了。”

皮夜罗：“你和他说了什么？”

刘幸儿：“我要离开李家，李家里的各位太太也希望我早些离开，便都同意了。那我……”

皮夜罗：“走吧，跟我去吃东西。吃完后找地方休息，明日还得赶路呢。”

刘幸儿露出微笑：“嗯，好的。”

短暂休息后，第二日一早，心系莫惜词的皮夜罗便起程赶马车继续上路。

多日后，进了齐王地域，到达齐州城时，已是人困马乏。进城后，找了间不错的客栈，把马停到马棚，放上饲料先喂饱了马。

然后两人上了街市，到地方吃饱喝足。

在一家不错的饭店，刘幸儿被拒之门外——店家嫌她一身脏且品味太低，无奈，皮夜罗只好带着刘幸儿去了家普通的大排当。

席间，皮夜罗对刘幸儿说：“不过，换我是店家，开那么高档的饭店，我也不愿意招待你进来，会吓怕其他客人的。”

刘幸儿低着头，“我便如此，那有什么办法。下次……别去这种地方了。”

皮夜罗：“那倒不至于，还得来的。饭后，咱们逛逛夜市，给你买一些好看的衣服。”

刘幸儿：“太浪费了可不好。”

皮夜罗：“买衣服让自己好看些，算什么浪费。到时跟我来便好了。”

饭后，两人到夜市逛了一圈，大包小包拎了一大堆返程。

回到客栈后，皮夜罗把所有买到的东西塞给刘幸儿，“先去洗个澡，然后好好打扮一下。明天一早出门，总得像个正常人样吧。”

刘幸儿：“没想让你给我买那么多的。”

皮夜罗：“好了，快去吧。”抬手直接把刘幸儿推进了她的房间，然后把门关上。

刘幸儿看着满手的礼物，抿着嘴，许久后，才露出笑容。

一夜过去，两人睡得都很好，一大早起来，便准备驾车出发。

皮夜罗把马拴到车上，扣好关节，然后把车赶到客栈前门，等刘幸儿出来。

一会儿，坐在车上的皮夜罗才听到刘幸儿的声音：“不好意思，等久了。”

皮夜罗：“你有点大家闺秀的傲……慢……”边说边扭头看去，看到刘幸儿那刻，竟有点不知该说什么话——眼前站着婷婷玉立的少女，双眸似水晶般透亮，面庞如水般清纯，其貌犹胜母亲三分。

刘幸儿：“我怕太丑，不太……敢出来见你，所以，犹豫了一会儿，才晚了的。”

皮夜罗：“那……那啥，没事，我们便出发吧。”当刘幸儿坐上马车时，又忍不住回头看了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