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相遇那天下着雨 7

两天后，物流车送马饲料来初兔林，皮夜罗正在门口签收，突然莫惜词走了过来。

皮夜罗让搬运工把饲料搬进储藏室，然后问莫惜词：“今日白天怎么有空过来？”话音刚落，便看见莫惜词脸颊上的泪痕，忙拉她进院子，在廊里坐下，问：“怎么了，小兔子？”

莫惜词抿着嘴，沉默了半天，才说：“就想来你这里坐坐，然后……借本书看看。”

皮夜罗：“一定有事，被谁欺负了？”

莫惜词还是抿着嘴，但很快自己破防了，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才悠悠地说：“刚刚在染布坊干活的时候，有客人来取货。我从架子上取布，他们家的大儿子突然……调戏我，在趁我举手取下架子上的布时，摸我肚子。我下意识推了一下，他没站稳，便掉进了染缸里……”

皮夜罗：“嗯，那么可恶？那家伙死了没？”

莫惜词：“他人没事，但客人却迁罪于我，说我故意害他儿子。然后……东家把我赶出了染布坊，还扣下了我的工钱。我……我…不知道怎么回家交待，工作没了，家人还逼着要我出弟弟的彩礼……”

皮夜罗拍了拍莫惜词的肩膀：“没事，没什么大事。来，喝点热茶。”然后把旁边烧茶的炉子点燃，烧了一壶热水，泡了茶后，递给莫惜词。

莫惜词喝了两口茶后，情绪仍然没有好转，“我不敢回家，可是，我又能……不好意思，心里难过的时候，没有去处，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你这里。”

皮夜罗：“那……想不想一起去骑马？”

莫惜词：“啊？”

皮夜罗：“刚刚喂了马，让马出去跑一跑。”

莫惜词：“可是我不会骑马。”

皮夜罗：“我教你呗。”

莫惜词：“真的可以吗？我可想骑马了。你知道的，我没有机会。”

皮夜罗：“我这里两匹马，正好你我各一匹。趁天色还早，出去跑一圈吧。跟着我，很快就能学会。”

莫惜词没想多少，便点了点头。

皮夜罗从马房把两匹马牵出来，把其中一匹的马绳子交给莫惜词。

莫惜词当下低下头，不好意思地说：“我……我担心……”

皮夜罗：“那么，你坐在这匹马背上，我牵着马，这马儿便会乖乖驼着你前行了。”

莫惜词：“真的吗？它听话吗？”

皮夜罗：“放心，这马我从小养大，很听我的话。”

莫惜词：“那……拜托你了。”

皮夜罗：“好了，现在开始，别想太多，只想着怎么骑好就行。好的骑手，都是人马合一。你的情绪，会影响到马的心情，开心起来，马也会更顺人心。”

天气正好，不晒，风也很温柔。

接近午时，两人到来城外一处山谷。

此时莫惜词已经学会骑着马慢慢行走了。她看着四处美景，心情已经好转了，“原来郊外的景色那么好，我是第一次来这地方。”

皮夜罗：“你开心就好。你高兴的模样，很能感染人，特别是那笑容。我也想天天能这样看着，这一辈子就值了。”

莫惜词：“谢谢你。”然后轻轻地拍了一下马脖子，“还好这世上，仍有你看得起那么卑贱的我。”

皮夜罗：“世人太庸，不知道你的高贵。但我却知道，这世上，你是多么的独有。”

莫惜词：“我不过人们口中的妖女，怎么会高贵呢。”

皮夜罗：“那是特别优秀的天赋。你是神视族的后人，神视族在武林和江湖中，被奉为神一般的存在。”

莫惜词：“神视族？我是神视族的后人？”

皮夜罗：“是的，所以你特别的优秀。不要去理会世俗的偏见，这世上没有人有资格评论你，你完全不必在意他人言论。更何况，你的幸运，这在一世，你真正拥有了自己的人生。”

莫惜词：“我这一世？什么意思？”

皮夜罗：“那个……下马来休息一会吧。”

莫惜词：“嗯，第一次骑，其实挺累的。”

皮夜罗：“到前边树荫下休息吧。”

两人来到一棵大树下，皮夜罗扶着莫惜词下了马，接着脱掉鞍具，让马自由四处觅食或自己玩耍。然后取出马鞍后的背包，拿出餐布铺在地上，点上檀香驱虫。

莫惜词坐在餐布上，一边出神地看着周边的景色。

皮夜罗看着两匹马安全地自由活动后，便坐在旁边，说：“来，看着我。”

莫惜词看着皮夜罗：“啊？干嘛？”

皮夜罗：“看着我便好，用心去看。”

莫惜词：“为什么要用心看你？你脸上又没有脏东西。”

皮夜罗：“你认真看便是了，就像，你看到了周边的人何时会死的那样。”

莫惜词看着皮夜罗，不知不觉中，进入到了一个境界，越看，越深入其中不可自拔。许久后，如梦中惊醒一般惊坐起。又如同刚刚经历了一次过山车，浑身汗如雨落、气喘不已。

皮夜罗忙问：“你看到了什么？”

莫惜词很长时间才回过劲：“我看到……我看到……小时候的我，和你擦肩膀而过，于是你……你为了我而停留下来……”然后，再度看着皮夜罗：“我看到了你内心里……你的梦境、你的渴求、你所愿意牺牲一切而追求的东西，我……”然后站了起来，背对皮夜罗，紧张地看着远方，“我看到一份很真诚的情感，是因为我而产生的，来自于你内心的深处，很认真地想要保护我。所以你对我……”

皮夜罗也站起身，“不愧是神视族最强者的后世，如你前世一样，能彻底地看透了我，所以，才把一切交给了我。”

莫惜词：“你内心的伤痛，可我却看不到——可那些最难以做的选择，却是什么？”然后回过头，看着皮夜罗：“你究竟是什么人？而我却又是谁？”

皮夜罗上前一步，双手扶着莫惜词的肩膀：“如今的你便是你自己，最纯粹的自己。所以，那些最伤痛的事，或是你没办法再看的了。”

莫惜词下意识地躲开皮夜罗，仍然很紧张地退了一步，然后转过身，说：“我到底怎么了？而你怎么会对我……让我静一静。”

许久，莫惜词回过神，看着皮夜罗，说：“我刚才在做梦么？”

皮夜罗：“那是你的能力，也是你的天赋。你所能看到的，便是最真实的一切。”

莫惜词：“那么多年来，你一直对我那么好，原来是因为……所以，你停留在这里，就是为了等我？”

皮夜罗点了点头。

莫惜词：“一时间接受不了啊，我……我那个……我很感谢你这些年来不离不弃的照顾，可我却没想过你会想一树梨花压海棠。可是……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皮夜罗：“我可以给你时间，十三年都过去了，就算一世，又何妨。”

莫惜词：“我想回家了，给我点时间冷静一下。”

皮夜罗：“反正我一直都在，一直都在那，不会离开你的。”

莫惜词低下头，没有回答，但嘴角间，却不经意地露出一个自己也不知道的微笑。

晚上，皮夜罗坐在屋顶，看着莫惜词家的方向，心情犹是说愉悦。

他也知道，即使不在今天，很快会有一天，莫惜词也会看透自己的内心。

身边的小炉子刚刚把水烧开，于是壶里放进茶叶，冲进热水。

这时，空中传来呼啸声，第一刻便知道这不是普通的风声，而是有人在空中施展腾力。于是站起身，四处望去，很快，便发现多名白色身影，在天空闪过，飞向莫惜词家的方向。

皮夜罗心头一惊，当即反应便是最怕的事情那么快就发生了。赶紧封住炉子的风口，便也展开腾力，向莫惜词家的方向奔去。

赶到莫惜词家的时候，始终是晚了一步。

莫惜词的父母、两个弟弟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天空，还没回过神。

皮夜罗跑上前，问：“惜词呢？”

莫父指着天空：“他们把她带走了。你是谁？”

皮夜罗：“我路过的。惜词就这样带走了？”

莫母：“走就走了呗，至少留下了银两。”然后看了看手中的一张银票。

皮夜罗也顾不上他们，顺着他们张望的方向，跳上屋顶，全力展开腾力追了过去。

追得差不多出了城，却看不到一点踪迹，心里暗暗叫苦。

却在这里，一个人站在了前方的屋顶，正等着自己。跃近一看——一名女子，一身白衣、头戴遮盖脸的面纱，月光下姣美动人的身段，不用说，老熟人——凰羽城江离岸。

江离岸摘下面纱，说：“十三年了，终于又再见面了。”

皮夜罗：“是啊，好久不见。没想到你依然光彩照人。”

江离岸：“你的样子还是那样子，没有变老，还是那么帅气，看来时间很眷顾你啊。”

皮夜罗：“时间也带不走你的绝世容颜吧。”

江离岸：“这些年，找你不易，不过，找她并不难。”

皮夜罗：“是你把惜词带走了吧。”

江离岸：“早上，我感受到了这一带有一股很强烈的神视波，和姐姐的感觉很相似，我便知道，姐姐的转世在这里出现了。不过，也没想到的是，你竟然比我们先找到了她。”

皮夜罗：“那姑娘叫莫惜词，她不是你姐姐，是一个有着全新人生的一个人。还给我，不要带走她。”

江离岸：“你也明明知道她就是姐姐的转世，她只属于凰羽城。而且，本身她就是神视族一员，理应与我们同一阵线。你有什么资格留下她？”

皮夜罗：“不要再让悲剧重演了。”

江离岸：“你是在威胁我？”

皮夜罗：“我是在告戒你们，惜词是个只有属于自己人生的孩子，她不是你们凰羽城的工具。”

江离岸：“不管怎么说，那姑娘我带走了，也给她家留下了丰厚礼金。如果你要来抢人，我们等你，或是旧恨新仇一并解决吧。”然后摇摇头，叹了一口气，“你始终不理解我的心意么。”

皮夜罗：“你什么意思？”

江离岸：“凰羽城始终都想要你的命，即使找回了姐姐的转世，但他们发现你做的手脚后，也依然不会放过你。我只是带走那姑娘，没有为难你，是在救你。若换其他人，现在便会取你性命了。”

皮夜罗：“你把她带走，与取我性命，有何区别。”

江离岸：“你尚有未来，不要做傻事。”

皮夜罗：“我做的最傻的事，就是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被夺走。”说完，飞身上前。

江离岸动过劲力，一阵气势如排山倒海般，霸气十足，令人窒息。突然气势中一道劲力，闪电般袭来，皮夜罗躲之不急，被一掌击中，退出数步开外。面对江离岸那王者群临天下的气势，身体竟不争气地动弹不得。

江离岸摇摇头，“没想到，十多年了，你就这样？放弃吧。”说完，转身展开腾力，瞬间消失了。

皮夜罗半天没缓过劲，眼睁睁看着江离岸离去，却无可奈何。

不过他怎么会放弃。回到初兔林，自行调理了一下然后收拾简装，锁了居室门，便把两匹马安置到马车上，再把出行的装备放到马车上装好，准备妥当，便驾车出发——奔向位于胶东的凰羽城总部。

一路向东，再渐向东北。

多日连续赶路行驶后的某天，到达了汝阳一带。

正走着，迎面赶来数支车队，护行人的神色皆是十分匆忙。

皮夜罗看看不对劲，停下车，待商队最后一车经过时，问押车员：“前方是否出了什么事？”

押车员：“有马匪出现，你只身前往，需得小心。昨日有车队与马匪激战，死伤惨重。”

皮夜罗：“明白了。”心想马匪嘛，尽管走便好了。

大半天路后，果然看到前方烽烟升起。到了地点后，一片狼藉，倒了十多辆车，满地物资。貌似有三支商队的车，合力与马匪对抗过，百来人左右，在收拾着残局。

几名商人的模样站在一起讨论着。

皮夜罗经过停下车，对他们说：“赶紧装车走吧，散的就不要了，看天色，暴风雨很快就会来的。”

一名商人说：“现在我们车不够，坏了很多。”

皮夜罗：“东西就不要了，赶到前边的菜城县，安顿好人，再把车修好吧。”

另一名商人：“你的车合适坐人，我们有些家眷无车可坐，可否安排在你车上走一段，到菜城县便好。”

皮夜罗：“可以，上来吧。”

商人感谢后，便让随行的家眷坐到皮夜罗车上，自家剩余的车位全部拿来装货，其他人则跟着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