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相遇那天下着雨 17

醒来时，太阳刚刚冒出头，一夜风雨，让空气格外清爽。

皮夜罗下了车，小心踩在湿滑的草地上，舒展了一下筋骨。然后拿来工具，卸下轮子，拆下断裂的车轴。用木块连接并钉好，再装回悬挂架上。刚装好，便仔细地观察并研究了一遍。

一会儿，刘幸儿也醒了，走下车，看见皮夜罗在认真研究车底，便问：“看什么呢？车子修不好了么？”

皮夜罗：“修好了。不过只是临时用一下，到了洛阳后，得重要换一条车轴。我想我找到问题所在了：车轴和车厢一侧之间就一根悬挂支撑着，重量直接压在车轴上。遇到颠簸路面，会给车轴施予极大的压力和冲击力。如果在车厢上设两个连接点，与车轴形成三角支点，抖动时可以把压力分散出去，而不是点对点的传递，以减轻车轴所承受的压力。”

刘幸儿：“感觉你在讽刺我重。”

皮夜罗：“就你这小体格，我一个手指都能把你举起来。这是当初设计的问题，可能要在洛阳停留一两日了。”

刘幸儿：“嗯，我还没去过洛阳呢。”

皮夜罗装回车轮，在轴承上打进润滑油，并固定好车轮。之后搬走支撑架，拔出固定车轮的U型钉，再收起帐篷，抖去雨水，晾在车顶。整完车后，查看了一下马的状态，得益帐篷以较厚的帆布所制，隔音效果好，一夜没怎么受惊，休息甚好。收拾完之后，便策马驾车离去。

往前走不到一里，看到一条岔路，想了想，便拐了进去。

刘幸儿看到皮夜罗转向，便说：“你真的想去那闹鬼的院子啊。”

皮夜罗：“就去看看，没什么。”

刘幸儿叹了一口气：“你想去便去吧。”

顺着小道走了百来米，便到院子前。皮夜罗放缓车速，让马以散步的速度走进院子里。

刘幸儿也架起轩窗，往院子张望。

这里原本应该是座别墅，有三层，每层三百平左右的空间。估计空置时间久远，石制的柱子已经爬满藤蔓。一条小溪从旁流过，两岸竹影绰绰，溪水清澈见底，飘在水面的落叶如浮于空中一般。在隔着小溪的另一侧山头，有许多坟头，因受雨水冲刷，许多坟东倒西歪、破败不堪。

刘幸儿：“那便是使这里荒废的原因吧，坟倒了，鬼魂们无处安居，便出来游荡。”

皮夜罗：“除去这因素，你看这地风水极佳，风景漂亮，难怪有人会把坟安在这里。可惜，这地方因山谷之势，常年积雨多降水，又缺人管理，导致这些坟头破败。如果重新修整，不失为一块宝地。”

刘幸儿：“你在想什么呢？”

皮夜罗：“这里离洛阳不过百里地，快马一天行程，慢行正好两天。这里常年降雨，路人行至此处，难免受困雨中，而附近也没有合适的避雨之处。”

刘幸儿：“我知道你想干嘛了，我的意见是：想都别想。”

皮夜罗笑了笑：“别那么武断，我们再想想。”

车子围着院子转了一圈，来到小溪的源头。

皮夜罗策住马，跳下车，说：“幸儿，你过来看看。”

刘幸儿：“我不去，你自己看。”

皮夜罗走上半山坡，找到一处泉眼，原来小溪源自于此处，泉眼依然源源不断冒着水。皮夜罗忍不住蹲下身，双手捧起泉水，饮了一口，顿时一股清凉劲从头灌到脚，整个人立马清神气爽。舌头舔了一下嘴唇，竟还有一股清甜蜜的味道。当即走回马车，把所有的水袋里的水全倒了，爬回泉眼处，接满泉水。

回来后，刘幸儿问：“你这是为何？”

皮夜罗：“这泉水简直美妙不可言，你试一下。”

刘幸儿：“不试。”

皮夜罗：“那放着。这地方……我爱死了。”

刘幸儿：“再怎么爱，闹鬼之处，我不喜欢。”

这时突然起了风，从一处山口吹了过来，凉意透骨。

刘幸儿听着山谷中的群鸟叫声，心里不禁有些起毛，对皮夜罗说：“还是快些走吧，我们还有货要送呢。”

皮夜罗：“嗯。不过，这里，我很快还是要回来的。”说完，坐上马车，策马离去。

路上，刘幸儿吃了干粮当早餐，口渴时拿起水袋，才想起被皮夜罗换了泉水，便有些嫌弃。找了几个水袋，发现全是泉水，没办法，只好拿起一个袋子将就喝了一口。

喝完之后，发现极其爽口，入嘴后还有一股回甘，不禁又多喝了两口。然后对皮夜罗说：“你别说，这泉水还真的不错。”

皮夜罗：“我又怎会骗你。”

刘幸儿：“整个筋脉似乎瞬间畅通了。”

皮夜罗：“嗯，一身疲劳，立马把你脉动回来。回头整点好茶叶，泡出来的泡，一定是极品。”

刘幸儿：“突然有点……小小改变主意了。”

一天的行程，两人赶到洛阳。入城后，便找客栈入住。

第二天一早，在客栈老板的推荐下，皮夜罗找了家口碑极好的修理铺，换了材料更好的新轴，按设想，改装了双点连接的悬挂，及更换了新的弹簧。最后，把车厢松散之处固定牢靠，并打上铆钉。弄了一整天，晚饭点过了，才把车弄好。

刘幸儿则独自到城里玩了一天。

皮夜罗在客栈后院的马房整备马车，刘幸儿才姗姗回到。

刘幸儿：“车子弄好了？”

皮夜罗：“弄好了，随时可以出发，明天一早，或是过两日……”

刘幸儿：“那……明日一早吧。你吃过东西了吗？我刚才在夜市那吃了好多点心，肚子有点不消化，要去休息一下。”

皮夜罗：“不用管我，看好你自己便好。”

刘幸儿点点头，便回房间去了。

皮夜罗看着刘幸儿的背影，他知道，再乖巧的性格，毕竟也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怎能不享受在大城市的生活。但回头一想，现在的时局，可以让自己回到人群之中了么？

第二天一早，两人便赶路前往远方。

刘幸儿一直看着窗外，看来路过的城市每一角，心里总有不舍。

皮夜罗回过头，看在眼里，却仍然说不出话。

三天的行程，两人来到鹤城附近，顺着足迹，找到之前遇到的部队。

队伍正扎营在秦岭附近山谷中，进营时，正炊烟袅袅时。

军官看到皮夜罗的车，极是惊讶，迎上前问：“你们如何找到此地？没去到潞州么？”

皮夜罗停好车后，下车对军官说：“去了，然后又赶来找你们。之前幸儿听说你们被派遣到此，便一路寻了过来。”

刘幸儿拿着包裹，说：“这里是家人们给将士们的家书，都不舍在外的亲人，连夜所写，我们也火速送了过来。”

军官感动不已，在包裹里翻寻一遍，拿出一封信，看到上边的字迹，当即泪如雨下：“没错，这的真是娘的字迹。”

皮夜罗：“车上还有很多美酒，家人怕孩子在外太久思乡情重，特别让我们带来以解思乡之情的。”

军官这才回过神，让手下们赶紧过来卸货。

皮夜罗和刘幸儿刚舒了一口气，几人从军营里出来，准备提货，一看到皮夜罗，忙说：“怎么是你！”

那人正是在邯郸城遇到那个姓胡之人。他一确认是皮夜罗，立马喊来帮手。

其中一名年轻男子，跑在最前头，来到面前，问：“怎么回事？”

军官也跑了过来，问：“怎么了？”

姓胡的对年轻男子说：“此人乃是扫灰人。”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大惊，一片哗然。

年轻男子：“你确定？”

姓胡的：“没错。那日助我们逃离邯郸城，他向城卫亮出了扫灰人的令牌。”

年轻男子：“他在帮你们。”

姓胡的：“那又怎么样？他是扫灰人啊，万一他故意接近我们，卧底进我们当中探取情报呢。”

年轻男子：“如果他要来卧底，就不会主动亮出扫灰人的令牌。可能他根本就不知道你我是什么人。”

姓胡的：“可是他现在已经知道了。”

军官忙上前：“等等，这位兄台帮了我们很多次，我看他不像坏人，是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年轻男子：“他是扫灰人，是狐氏一族旗下组织的杀手。如果他知道了我们的底细，我们都要完蛋。”

皮夜罗：“我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如果帮助你们都是个错误，那好，算我倒霉帮了一帮白眼狼。”

军官：“你别急，先弄清楚情况。”

姓胡的：“还犹豫什么呢，他就是扫灰人！我看到他的令牌了，不会有错，而且邯郸城的城卫也都确认了。不杀他，后患无穷。”

年轻男子一把推开他：“做人不能是这样的。”然后问皮夜罗：“你真的是扫灰人？”

皮夜罗笑了笑：“我是什么人重要么？判断一个人，是看他身上挂着什么牌，还是看他做了什么事。”

年轻男子：“可是我不能让我们的兄弟犯险。”

刘幸儿：“我们不是扫灰人。”

年轻男子：“我看你肯定不是，但这位兄台就指不定了。”

皮夜罗：“算了，离这群白眼狼远些，我们走。”

刘幸儿点点头，转身回到车上。

军官：“且慢行，你即不否认，难道真的是扫灰人？”

皮夜罗：“我说了，是什么人重要，还是其做什么更重要？难道我说我是好人我便是好人？你们说我是坏人我便是坏人？”

军官还要再说，被年轻男子拉开，“让我来。”然后走到皮夜罗身边，“如今是关键时局，恕我们不能相信你，这关系到全军将士的生死。不管你是否扫灰人，你快走吧，我也不与你为难。”

皮夜罗冷冷一笑，转身回车上，准备策马离开。

军官心里依然存有疑惑，虽感谢皮夜罗和刘幸儿所为，却不敢留他们下来。

年轻男子走到马车前，说：“若将来在战场上相见，是敌是友便可知。在下贺伟城，可记我名字，将来好相见。”

皮夜罗：“在下皮夜罗，最好不相见。”说完，便策马离去。

姓胡的对贺伟城说：“没想到你就这样放他们走了。今晚师父便到，把他们留给师父处理不好么。”

贺伟城：“你亦知师父最恨扫灰人。但是别忘了，若没有那人相助，账册和岳兄弟根本就出不了邯郸城。我们欠个人情，所以，在师父到来之前，必须让他们离开。”

姓胡的：“此事我会向师父全程禀明的，你自己承担后果。”

贺伟城：“当然，所有后果我承担，绝不连累你。”

晚上，皮夜罗驾着车，快速行驶在郊外。

刘幸儿没有说话，知道皮夜罗不想停车，她心里也很不甘心。

行至路边有空旷处，皮夜罗便把车停到空旷的地方，然后下车解开马，再把车固定好。

刘幸儿走了下车，看着满天星空，不会再是一个雨夜了。

皮夜罗问：“你饿了么？”

刘幸儿：“可惜没能赶回到城里。本来可以在军营里过夜的，全怪我……”

皮夜罗：“有什么可怪的，也不是第一次在野外露宿了。我来升火，然后烤点吃的。你拿香球布置在周围，防野兽和蚊虫。”

升起篝火后，车上没什么肉类可以烤的，不过储物阁里还有十多个土豆，削皮洗干净后，放火上烤熟，撒点佐料，还是有滋有味的。

边吃着，刘幸儿抬起头看着皮夜罗，说：“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主动去帮助别人了。”

皮夜罗：“这次我们做得挺好。为将士和亲人之间传达书信，是件善事。一码事归一码事，遇到那些人，算我们倒霉而已。别怪自己，你做得挺好。”

刘幸儿：“只是连累你。”

皮夜罗：“我又没吃亏，你又何必那么在意呢。”

刘幸儿：“是啊，只是那些人太讨厌了。虽然你曾经是扫灰人，但都离开组织十多年了。为何还要抓住你好扫灰人的名衔不放，不去看看我们做了什么事呢。”

皮夜罗：“你不开心时话就多，行了，看开点吧。不必与那些人为伍，过我们自己的生活便行。到了大城市，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呢？现在尚年幼，去书塾里念书吧。”

刘幸儿：“哪有收女子上学的书塾啊。与其在外边受欺负，不如买书回来自己在家看自己学习。我就会点治病救人的手艺，匿名能有发挥便好了。”

皮夜罗：“我们就开家小医馆吧。我打下手，你负责治病救人。”

刘幸儿：“你才干不来呢。不过，人家看我年幼，怕不会相信我。”

皮夜罗：“没事。我有一主意。如今四处匪患，各地都有战乱。我们便如前些日子那样，到军营的庵庐，去救受伤的士兵。同时，我们也打出招牌，这样，就有更多的人认识你的医术了。”

刘幸儿：“听着是好主意，不过会很辛苦的。”

皮夜罗：“多少名医都是走访天下，救治无数人后，才成为名医的。相信我，不管世人怎么评价你，怎么看你，我们就做我们自己，就做我们认为对的事。”

刘幸儿：“嗯，原来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所以，我们要一起去做正确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