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鬼的赛博朋克 第六章 坤之初六，履霜冰至（9）

“别看！”

出声的是路堇，和天赋神通但从来没受过正规训练的卢燹以及改造战士任无癸相比，隶属于晦明道院且已臻至化形境、足以被称为大神通者的她所经历的是最正统的神通学教育，神通学上最重要的一点，也是官方和正教出身的神通者和野生神通者等最大的不同就是，“不该听的别听，不该看的别看”！

而什么是不该听的不该看的她其实知道的也不清楚，但毫无疑问，失控变异的神通者就在此列！虽然张子栋并非神通者，但一般来说足以让神通者失控变异的东西如果作用在普通人身上也不过是发疯致死而已，不知道那储存器里头究竟装了什么鬼东西，竟然能让普通人也产生如此烈性的变异，不过结论非常清楚——那一定比普通的危险品更危险！

任无癸和卢燹反应倒是不慢，但毕竟还是慢了一拍，任无癸只是视觉被干扰，听到路堇的警告自然就合起了眼睛，但卢燹作为一个时时刻刻都在接受外部信息的神通者，感知异常的速度比起视觉更快百倍千倍，只以他的注意力为转移，路堇的警告刚出口，卢燹就已经因为窥探变异的张子栋而蒙受重创！

一口鲜血自口中喷出，卢燹只感觉自己好像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肌肉也被撕裂痛充满，如果现在让第三人描述他的状态的话就好像是虚拟现实全拟真游戏的人物忽然变成了只有十帧的像素风，整个人的画风都和世界格格不入，甚至就连掉帧的躯体也出现了像是马赛克一样的东西——这是他自身已经无法自控宿命通，开始无差别扭曲自身外放信息的表现！

虽然封闭了视觉，但作为神通者的“神识”还在，只要不去窥探那个正在变异成不知什么东西的“张子栋”就还可以运作。路堇只是略微放出神识就感受到了身边卢燹的不对劲——周身神通气息紊乱，明显受到了极大的影响。但现在也没有时间去想为何自己也看了一眼就只是流眼泪而卢燹却受到了严重的伤害，当务之急是全员赶紧脱离险境，“张子栋”不知正在变成什么东西，若是具有强烈攻击欲望的话三个瞎子只会被当成小菜吃掉！

“任先生！用你义眼的红外模式！带卢先生出去！”

虽然不由自主扭曲外发信息的卢燹在红外视野里看起来就是个由不同温度色块拼成的人形，但这房间里一共就这么几个人他倒不会只因为对方体温看着不是个人就觉得他不是个人——虽然不知道为啥床上的那个非人形的玩意看起来也是一堆不同的色块就是了。任无癸一个箭步横扛起卢燹——他们俩以前跑路也经常是这样，和路堇一前一后冲出了屋子。刚出屋，一根触手横扫而过，连外墙也崩塌了半截。

“这么大的动静一定会引来追兵。”卢燹虽然已经基本失去了行动能力，但他的声音还是直接在二人脑中响起，虽然在不能自控神通的情况下要往他们俩脑子里灌输“想法”非常困难，但事有轻重缓急，现在就是他必须拼了命也要“开口”的情况，“往四号转移点跑吧，遇到敌人不要接战。”

挣扎着将储存器塞进任无癸的胸兜，卢燹就彻底没了动静，连挣扎的力气都用来维持神思清明，任由任无癸像扛麻袋一样扛着他——不过老任是个身强体壮的改造人，扛个体重不到一百三十斤的卢燹完全不在话下。

触手如影随形，追着二人的脚步，所过之处砖石碎裂。如果三人能够睁眼回头看看的话就能看见，一个宛如太阳一般璀璨、形体宛如水母或是章鱼一般的生物，挥舞着十几二十几条的透明触手，透明的、发出光芒的躯体上裂开了无数的眼瞳，万千眼瞳中银光炸裂，宛如仙神佛陀，亦如罗刹恶鬼，散发出神圣又亵渎的威严，令人见之欲伏。

一个人类，是怎么变成这个体积的？卢燹虽然屏蔽了自身的感知，但基础的感知还保留着，也并不影响他思考。不能窥视那玩意的肢体形貌，但他可以用宿命通接入任无癸的红外义体……虽然任无癸从来都不知道宿命通可以做到这种程度。虽说神通领域的事用不着这么较真，但卢燹还是忍不住去思考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

灵感范围内忽然多出了不少杂乱的因缘弦，随之而来的是纷乱的脚步声和惊呼，卢燹忽然明了，这是身后“那个东西”破坏墙壁的声音惊动了地下商业街的其他住户。

不行，张子栋连神通者都不是就被那个储存器给污染变异成了那种不可名状的玩意，其他住户更不可能是神通者，虽说他们并没有把储存器插在身上，但连路堇姑娘都喊别看的东西如果让他们看见会产生什么后果？！

卢燹不知道，也不敢想，但几乎下意识地做出了行动。当下几乎已经不属于自己的宿命通全力运转，于是所有人的视野中那间与情趣用品店相连的小旅馆，连带着周边一片区域，都突然“塌陷”了下去。所有人的视野中那一片区域都像消失了一般，只留下了一块黑色的“立方体”——由于神通失控，卢燹没办法再精确锁定目标，何况他必须极力避免与那个东西产生信息交互，所以他只能以那个房间的三维空间坐标为目标，切断所有人与这个区域内的相互观测。

“老任……清场……”

任无癸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也没有劝他别再动用神通的废话，右手腕一翻，腕底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铳口，对着天花板就是连开三铳。铳声极大，就算是在人群惊呼声中也颇为明显，但人群却只是被惊着退了几步，就又回头看向了那个黑洞区域。

路堇见状，深深地看了整个人都已经快变成马赛克的卢燹一眼，叹了口气，神御六气同样全力运转，青紫色的雷光刹那间笼罩周围，同时以空气推动空气制造出了巨大的音爆声，制造动静果然还是神御六气最为拿手，连番操作下来就连胆子最大离得最近正在暗中观察的家伙也被惊得不敢回头，人群纷纷扰扰地向地面跑去，混乱之中还有几人被撞倒踩踏，但在场的三人也实在没有余力再去关心被踩踏的倒霉蛋了，任无癸路堇二人以只比人群落后十余步的速度，同样向着地下商场的出口狂奔，身后的“立方体”愈发不稳，而且内中的那个玩意好像也开始了移动。

“还能坚持么老卢？”跑到地下二层，任无癸脚步未停，扯着嗓子问道。

“五分钟。”卢燹声音低沉，这回不是神通传念而是直接开口，“这么大的动静，我不信招不来追兵和敛骨人。”

“明白。”任无癸点头。

“路姑娘若不愿随行，依旧初心不改，某可将储存器相付。”卢燹又转向了路堇，“事态紧急，望路姑娘早作决断。”

“若此处分别，与我而言无异于小童怀金行夜。”路堇苦笑，“只是不知卢先生待如何？”

“老任。”卢燹语气带上了歉意，“你当真要接着蹚这趟浑水？”

“听你的意思好像你不想收手啊？”

“我们三人中，总有一个收手不及的。”卢燹勉力微笑，“主人家已经到了，二位还是将我放下，把存储器给我吧。”

任无癸和路堇都是一惊，抬头看去，通向地面的自动扶梯顶端，不知何时五人一字排开，统一的白色兜帽风衣制服，胸口是代表职司的黑色纹绣，为首一人执着一杆长幡，白色幡旗随风飞扬。

看见这身制服，路堇还好，任无癸和卢燹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你可以不敬畏这身制服，但你必须敬畏这身制服所代表的力量，那是大周境内无与伦比的暴力，大周地下世界和神通领域真正的无冕之王，天子亲军，代天巡狩的神通者们——

——大周靖天司，通称，“敛骨人”。

“这下可不好办了。”任无癸苦笑，缓缓把卢燹放到了地上，“老卢我们该怎么办？”

“扔下我，你们走吧。”卢燹微笑，“应付敛骨人我还挺会的，毕竟我还姓卢不是么？”

不过接下来的事态发展倒是显得他们几个有点大惊小怪了，执幡的敛骨人警惕地扫了一眼地下二层的方向，对着三人朗声开口。

“我是靖天司昭武副尉王义孟，三位落在最后，知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还挺有礼貌，不过这代表五位敛骨人并非追踪那个倒霉催的存储器而来，而是被那个什么玩意给引来的。而昭武副尉是靖天司在地德区的最高负责人，一部执掌亲临现场，只能说大概地德区的敛骨人现在能跑出来的就是大约十五名神通者左右，一次留三分之一左右留守，三分之一直赴现场，三分之一周围警戒，莫说靖天司，就是不良人和神武军到场也是这套程序，出身诸阀的卢燹对他们这一套算是门清。

“只听见了爆炸声，然后就看见都在跑，我们留在后面也就跟着跑出来了。”卢燹勉强撑持着回话——敛骨人们当然知道他们仨肯定是神通者，他当然也知道对方肯定知道，但地下神通者和官方的关系向来如此，总而言之就是对着混。

“嗯。”王义孟微微点头，“疏散点在街对面，你们三个留一下，过一会我有话问你们。”

——必须的流程，毕竟出现了神通相关事件，在场的野生神通者都不可能躲过嫌疑，而当务之急当然是先处理混乱根源，只要用神识略微感应一下就能知道真正的威胁在他们几个身后，所以现在轻轻放过。

虽然说这次的事严格来说就是我们几个搞出来的就是了，但他们仨现在也是一副受害者的样子，严格意义上来说也确实是受害者。

“嗯。”卢燹点点头，勉强站着领着两个同样狼狈的家伙缓步走向上方，街对面敛骨人所设的疏散点——不过脚指头想也知道，只有野生的神通者才需要来疏散点。

敛骨人的昭武副尉姓王。卢燹拖着稍有缓解的身体边走边想，不愧是王氏的大本营神都地德区，连地德区的昭武副尉都是王氏的人，这个存储器要是让他们看见可就真的麻烦了。

何况还是王氏的嫡系族人，现在跑过来是为了处理紧急事态，主要的任务一定是找这玩意，指望在他面前蒙混过关可不太现实。

不过，昭武副尉和精锐都在地下处理那个玩意。卢燹感知着周围的因缘弦，嘴角略微带上了一抹笑意。

可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啊，星神教的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