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城关 第二十四章 厚颜

屋顶上，无难道好一会儿没听到说话声，探头看去，两人对立无言，一个面无表情一个笑嘻嘻，分外不解，气声问身旁的于塔塔，“他们在做甚？”

“……”于塔塔挑眉窥伺，仔细端详片刻后，也用气声回答道，“许是……演话本儿里的爱侣？”

话音落，巷子口的妇人抬眼，不动声色瞟一眼那个屋顶，吓得二人埋下头去不敢再看，只竖起耳朵听动静。

她不说话属实常态，郑义缜不以为意，兴致勃勃地说道：“我留的信你可看了？过两日十五，中元节，你可有约？不如同去味海楼他们家的菜烧的极为好吃，我吃过两回，那道春回大地当真是回味无穷，我一定得带你尝尝！”

许嘉沅没应，也没不应，只是沉吟片刻，问：“不与你叔叔过节，找我吃饭，你想要什么？”

“啊？”这问的是什么？郑义缜一愣，醒悟过来她想问他是不是有求于她，亦不羞恼，明朗一笑，“不要什么，他们过他们的，用不着我陪。你一个人过节还不如同我去吃饭，还能热闹些，孤零零吃饭有什么意思。”

“噗……”这下憋笑的不只是屋顶上的两个人了，隔了二十来步站在墙边等她的洪芙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引二人看来，这才背过身装作若无其事地看天看地，不走也不靠近。

许嘉沅一听，直接回绝了，“不去，世子请便吧。”

“别呀别呀，许大人赏脸一下，同下官吃个饭，探讨探讨种树心得如何？”他说着，伸臂虚拦住她，却被她一把按住手腕。顿时心头一跳，却见她轻轻一拧，霎时间整条手臂都麻了，“哎，别——嘶！”

“……许嘉沅，小爷想讨教一下，你如何能做到敌友不分的？”郑义缜捂着手臂垂头嘶了几下，等缓过那阵劲儿了，不敢置信又沮丧地瞪着她，“小爷可没想动手！”

“抱歉，未经点头离我这么近的向来只有一种人，刺客。”许嘉沅淡淡说着，缓缓伸手去拉他手臂。

郑义缜盯着那粗糙的手，虽仍然有些心悸，竟没想躲，任她握住手腕，拉直手臂，在前臂内侧轻点了几个穴位，没两息，那劲儿便彻底过去了。

他不死心，垂眼睇她眼色，并无不耐厌烦，又厚着脸皮追问道：“去呗？左右也是无事，不如一同吃饭，尝尝他们家的菜，让酒馆也借鉴借鉴？”

如此穷追不舍，多次厚颜邀请又不让人厌烦的，除了这清朗明洋的声音和清俊秀气的脸蛋，也只有自然真诚的态度了。

许嘉沅松手，也松了口，“他家的面如何？”

“那什么八仙过海面和百百雀朝拜面，清爽可口又滋补，我替你尝过了，保准儿合你口味。”他自是知道她从不吃饭的，因而听她这样问，便如实回答了。

说罢了，还颇有感触道，“能不好吃嘛，用料考究地很，比起盛京那迎安楼的火烧面都不差，不怪要二两银子……”

“嗯。”

“再约个时辰，酉时后我便不用当值了，可以进城。”他忽一拍掌，双目如炬，已在畅想两日后的美食美景，“自来了此处，也没有旁的玩伴，小爷还没有同友人游玩过，这回可算是如愿以偿了！”

“……告辞。”若不是底下人来报，说近来他总在酒馆留信找她，又常在四处盯着人看，尤其盯着妇人，好似在找着什么人，摆明了是找她，今日她才主动露个馅儿，想看看他认不认得出来。

他倒是眼睛明着很，给个眼神就认出来了，还自信的紧，也不怕认错了人。

“忙去吧，小爷也去巡逻了。”他摆手，转身握着腰间的刀大步跑去追他的巡逻小队去了。

洪芙等人走开，这才快步走来，挤眉弄眼的凑到她跟前，掩唇故作八卦姿态，小声问：“大人，莫非这就是……郎情妾意，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洪芙，少看话本，还有，你不是媒婆，少胡言乱语。”许嘉沅忍耐地叹息一声。

洪芙开口反驳，不赞同她的话，“大人，我可是火眼金睛从未——”

下一瞬，她的话戛然而止，张着口不敢说下去了。

因为许嘉沅握紧了拳头，举到她面前，认真而平淡地盯着她她，“看着——没有柳梢头，只有拳头。”

“……”方才还要啰嗦的人立即识趣抿住嘴，抬头望天。

她嘴上不敢再胡乱拉郎配，架不住心里还继续琢磨，想着回去就搬给恪理听听，这回真不是她想歪了，依她看，分明是有这苗头嘛，大人就是口是心非……

中秋佳节，自来是热闹的，不等月上枝头，夕阳才落下，城中已经热闹了起来。

体恤百姓过节的心愿，官府将今夜宵禁推迟到了子时，满足众人游街漫步的心情。

许嘉沅递了消息给郑义缜让他在坊市前的桥下等她。

乌衣卫越是节日反而越忙，忙着打探消息忙着走动关系，她作为主子自然是不用亲自去做事监管，但免不了要多问两句，四处察看一下底下人的情形。

等走完城中联络点再赶往桥头时，夜色已然昏沉。

华灯初上，人群熙熙攘攘，欢笑不止，整个尧城成为流动的灯河，绵长曲折，由四面八方汇集于三点，正是最繁华热闹的三个坊市。此景可作，人是河中水，灯是河上萤。

尤其河中数不清多少花灯顺流而下，或星星点点布列或亮如白昼一片。

船家撑船载客而过，长臂持竿一抽一撑，眨眼间便游去数尺，那些不小心撞上来的花灯一下被船头破开的浪花打远，顺着涟漪起舞荡开，转着圈飘浮。

在这样如梦如幻的场景中，一眼就能看到不远处的郑义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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