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城关 第十三章 波澜横生

战斗结束，黑衣人都倒了，两人便要撤离，郑义缜忙追上两步，“二位稍等！”

参砚回头睇他一眼，十足疏离告诫，用一个眼神就压住了他的话头，郑义缜不能揭穿他们身份，只能顿足任他们离去。

不论身后如何，参砚和于塔塔施展轻功，很快消失在夜中，郑义缜只能暗叹一声，吩咐手下们将人绑了带回营中审问。

回去后逐级上报，郑漳安已睡下又爬了起来，披甲召他，问起发生何事。

郑义缜脸色平常，说了大致情形，对于出手相助的人，却咬口坚称不认得。

因着手臂上还有刚包扎的伤口，瞧着有几分虚弱疲惫，实在凄惨，郑漳安心怜，嘱咐他回去早些就寝，这几日不要做事了，安心养伤，那些人自有人来审问云云，又给了一盒伤药。

定睛一看，真是哭笑不得，当初苦求许久才得了一盒这个圣药，给了许嘉沅，如今一字未提，叔叔竟然主动赠药……

郑义缜自然应是，回到营房，忍痛又上了一次药，躺下后却辗转难眠，伤口一抽抽地钝痛加上时不时抽痛，脑子也难以平静隐隐发胀，这些人是恰好路过，还是知道那些奸细会偷袭，又或许……许嘉沅一直让人保护着他？

如此一想又不住哂笑，她怎会如此大费周折护他，想必是巧合罢了，又或许早知这些人会行动才派手下出面，是他魔障了。

许嘉沅这般女子，任谁见了也难以忘记，不知她是如何成为乌衣卫副使的，世道虽太平，女子却仍受诸多束缚，她能在乌衣卫杀出重围，还得手下如此信服，委实不多见。

京都中虽也有许多不流于俗的女子，却少有她这般奇特的。

走远了，于塔塔才叫住前边的参砚，轻声询问：“大人，那便是郑侯世子郑义缜？”

“嗯。”参砚低声应，负手立于高楼之上，俯瞰整座尧城，月色明朗，灯火不明也可睥睨全城。

“许大人为何要救他？郑侯自来瞧不起咱们，朝堂上没少打压，我等却要救他儿子……”于塔塔仍愤然不平，轻声抱怨道。

他沉默几息，其实他也不明白，只得叹道：“不必多问，大人自有盘算。”

“……”于塔塔至此，不好再多问，只心中仍有不平，暗暗唾骂郑侯泄愤。

乌衣卫自然是有专人盯着郑义缜的，却不是参砚，而是只于塔塔一人，参砚身份不低，今夜只是恰好办事路过，才出面相助。

许嘉沅的用意，他猜不透，即便是共事多年，他也猜不透这位上司的心思，做事利索干脆为人沉默寡言，却也体恤手下，不像杨副使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

她来历成谜，孤高自矜，又得督主重用，素日却不争不抢，任杨副使打压，但到了手下人被欺负，她却肯单剑赴会，打的杨副使半个月下不来床……

跟了这样拿人命当命的主子，何必多问，只管按吩咐办事便是。

瘴气林，木屋。

运功调息完毕，收敛了真气的许嘉沅缓缓睁眼，从容地宽带解衣，褪下衣裳后的上身并无贴身小衣，只有白布裹胸，后背已不缠白布，露出翻卷但愈合大半的伤口。

打开暗柜，祥云仙鹤纹的青色锦盒赫然入目，细长手指点在柜边，良久没动，手的主人低目凝视，不知所想。

“咚。”柜门重新合上。

窸窸窣窣的轻响，是衣料摩擦的声音，隐约有稍微沉重的呼吸声，不仔细听都无法听到。

响动停歇，有人下榻走出主屋，迎着微风细雨看院中花草，芍药已开，和着桂花清甜悠远香气，在细雨的洗礼中越发芬香清淡，沁人心脾。

若有五感过人的人在此，还会闻到雨中似有若无的清香，浅淡的果木香气混着药香，隐约发苦，细闻又觉心神安宁。

静立片刻，林中有异响，是鹰隼之声，由远及近，不多时便冲入院中，盘旋两圈缓冲了力度后缓缓下落。

许嘉沅笑，伸出手臂，那灰白羽毛的海东青顺势抓住她的前臂，稳稳停下，低头用喙梳理色泽分明发亮的羽毛。

她随手抚摸了下海东青的背，下移打开它腿上系的信筒，单手打开，两指一展，看清信上的字后，眼神锐利起来。

回身进屋拟信，比来信更简短的几个字，“斩草除根。”

海东青食了新鲜鸡肉，饱饱美餐一顿，又带着回信离开了木屋，直冲入林中，高飞于瘴气之上，瞬间失去了踪影。

许嘉沅沉默洗着手，洗净手上残血油腥后，又打伞出门口提了桶溪水。有人夜色中撑伞，温吞地浇灌草木，全不在意此时正在下着细雨。

有些人，尚且不如草木有灵。

当年郑侯把守尧城，将尧关围得铜墙铁壁，他们乌衣卫也没能落得好，处处受限，十四年前郑侯病重，回京都养伤后，南越就开始蹦跶。

十来年间，竟连寻水山都守不住拱手让人，说是三不管之地，实则早已是南越的囊中之物，何其可悲。

北焦曾败于郑侯，含恨退兵，如今年岁长脑子还是一贯的不好使，手段也越发下作，竟对他长子郑义缜下手，可笑！

论偷袭论杀人，这世间除了锦衣卫，只有乌衣卫敢称第一，不过是隐而不发观望全局，竟被区区南越小小密探班门弄斧，再不出手，真当西厂乌衣卫全是死人不成。

况且，公主之子郑侯世子，若是真死于尧关，她许嘉沅也不必多说甚么，一个人都护不住，报恩？引颈自戮算了。

更不提若是郑义缜受袭身亡的消息传回京都，公主郑侯必不会善罢甘休，圣上也不会轻饶了乌衣卫，等着吃庭杖鞭子罢。

“世子遇袭，南越异珲王北焦之密探所为。”

“斩草除根。”

一个时辰后，尧城一处宅子中，接到回信的参砚瞪眼惊诧，而后大笑，拍案而起，在众手下好奇的目光中朗声道，“大伙儿即刻随我走，尧城中北焦的密探，一个不留！老规矩，无辜妇孺不杀。”

“真？！”于塔塔双目放光，跃跃欲试，“早看他们不顺眼了！”

“盯他们一年，偷鸡摸狗之辈，终归要清算的。”其余人纷纷附和，连同向来能动手绝不开口的无难道也开了尊口应是，清俊面上隐有笑意。

于塔塔诧异看他一眼，不明白为何他敌意如此重，转念想到那些人偷偷摸摸如阴沟老鼠，扰人后又跑的飞快，追都追不上，顿时明悟。老实人无难道都咬牙切齿，可见有多招人恨。

学武之人，最忌讳骚贱撩人后又逃跑，扰人又恶心，不敢正面搏斗，就会背后耍阴招。乌衣卫有命令在前，不许轻举妄动，这才屡次放过，这些人真以为他们怕了，越发肆无忌惮。

得寸进尺，也需有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