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极缓慢,极优美的动作,就像是风那么自然。然后她的剑就慢慢的刺了出来。从最不可思议的部位刺了出来,刺出后忽然又有了最不可思议的变化。
黑蝴蝶吃惊的看着她,忽然大喊:“不错,她用的就是这一招!”
秋草枯黄,血也干了。
唐秋月默默的坐下来,坐在黑蝴蝶对面的山坡上。
黑蝴蝶忍不住问:“你怎知是这一招?”
唐秋月道:“因为她只有用这一招能击败你!”
黑蝴蝶道:“这绝不是天山一剑,也不是你的剑法。”
唐秋月道:“当然不是。”
黑蝴蝶道:“这一招是谁的?”
唐秋月道:“你应该猜得出。”
黑蝴蝶道:“是春花剑法?”
唐秋月道:“除了她还有谁?”
黑蝴蝶道:“至少还有你,还有谢小玉!”
唐秋月苦笑。她想不到谢小玉会在暗中偷学了这一招,那时她们都太专心,根本没有注意到树林中还有别的人。她更想不到谢小玉会拿黑蝴蝶来试剑。
她只想到了一件事——
谢小玉下一个要去找的人,一定就是岳春花。神剑山庄的三小姐岳春花。
唐秋月在树林里见到的是什么人,岳春花的绝剑她们怎么学会的?这些事黑蝴蝶都没有问,她已经很了解唐秋月这个人。
“你要去神剑山庄就快去,我留下。”
唐秋月的确急着想去,谢小玉既然偷学了岳春花那一招,当然也同样偷学了她那一招。
她实在不愿意别人用她的剑法去破岳春花的那一剑。这本该是她的光荣和权利。就算破不了那一剑,死的也应该是她。
“可是你已受了伤,一个人留在这里……”
她不能不为黑蝴蝶担心。黑蝴蝶并不是种受人欢迎的昆虫,也绝不是个受欢迎的人。
要杀黑蝴蝶的人一定不少。
黑蝴蝶却在冷笑,道:“你放心,我死不了的,你应该担心的是你自己。”
唐秋月道:“我自己?”
黑蝴蝶道:“从这里到绿水湖并不远,这一路上已不会有人再替你付账了。”
谢小玉一定已找到最迅速舒服的马车,走的一定是最快的一条路。一个囊空如洗的人,只凭两条腿赶在谢小玉前面,到了神剑山庄时,惟一还能击败的人,恐怕已只有她自己。
黑蝴蝶道:“除非你的运气特别好,很快就能遇见一个骑着快马的有钱人,先抢钱,再夺马。”
唐秋月笑了,道:“你放心,这种事我并不是做不出。”
黑蝴蝶也笑了。
两个人忽然同时伸出手,紧紧握住。
黑蝴蝶道:“你快去,只要你不死,我保证你一定还可以再见到我。”
唐秋月道:“我若死了,会叫人把我的剑送给你。”
黑蝴蝶道:“你是不是说过,一个快死的人,运气总是特别好?”
唐秋月道:“我说过。”
黑蝴蝶道:“看起来你的运气现在好像又要来了。”
来的是辆马车。
快马轻车,来得很快。刚听见车转马嘶,马就已从山坳后转了出来。
黑蝴蝶道:“我相信这种事你是一定能做得出的。”
唐秋月道:“当然。”
她嘴巴说得虽硬,其实真到了要做这种事的时候,她就傻了。
她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动手?她忽然发现要做强盗也不是她以前想像中那么容易的事。
眼看着马车已将从她们身旁冲过去,她还连一点出手的意思都没有。
黑蝴蝶皱眉道:“这种好运气绝不会有第二次的。”
唐秋月道:“也许我……”
她的话还没有说出来,马车骤然在她们面前停下。
她并没有出手,马车居然自动停了下来。车厢中有个嘶哑而奇怪的声音道:“急着要赶路的人,就请上车来!”
黑蝴蝶看着唐秋月,唐秋月也看了看黑蝴蝶。
黑蝴蝶道:“运气特别好的人,也未必真的就快死了。”
唐秋月大笑。
车门已开,她一掠上车,大笑挥手:“只要我不死,我保证你也一定会再见到我的,就算你不想再见我都不行。”
车厢里的人究竟是谁?
轻车快马。干净舒服的车厢里,只有一个人穿着件宽大的黑袍,用黑手帕包着头,还用黑巾蒙着脸。
唐秋月就在她蒙面人对面坐下,只问了一句话:“你能不能尽快载我到观日峰,绿水湖去?”
“能。”
听到了这个字,唐秋月就闭上了嘴。甚至连眼睛都闭了起来。她本来有很多话应该问的,可是她居然连一句都没有问。她并不是个好奇的人。
这黑衣人对她却显然有点好奇了,一双半露在黑巾外的眼睛,一直在盯着她。这双眼睛很亮。
马车走得很快,唐秋月一直闭着眼睛,也不知睡着了没有。
她没有睡着。因为黑衣人从车垫下拿出一瓶酒,开始喝的时候,她的喉结也开始在动。
睡着了的人酒香是嗅不到的。黑衣人眼睛里有了笑意,把酒瓶递过去,道:“要不要喝两口?”
当然要。
唐秋月伸手去拿瓶的时候,就好像快淹死的人去抓水中的浮木一样。
可是她的眼睛还没有张开来。如果她张开眼来看看,就会发现这黑衣人的一双手也很好看。无论多秀气的女人,都很少会有这么样一双手的。事实上,这么好看的手,确是世间少有,纤长秀美的手指,皮肤柔滑如丝缎!
唐秋月把酒瓶送回去的时候——
当然是个已经快空的酒瓶。
她碰到了这双手。只要她还有一点感觉,就应该能感觉到这双手的柔滑纤美。
可是她好像连一点感觉都没有。黑衣人又盯着她看了半天,忽然问道:“你是不是人?”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嘶哑而奇怪,有这么样一双手的人,本不该有这样的声音。
唐秋月的回答很简单!
“我是人!”
“是不是活人?”
“到现在为止还是的!”
黑衣人道:“但你却不想知道我是谁。”
唐秋月道:“我知道你也是个人,而且一定也是个活人。”
黑衣人道:“这就够了?”
唐秋月道:“很够了。”
黑衣人道:“我的马车并不是偷来的,酒也不是偷来的,我为什么要无缘无故的请你上车,送你到绿水湖,而且还请你喝酒?”
唐秋月道:“因为你高兴!”
黑衣人怔了半天,忽然又吃吃的笑了起来。现在她的声音已变了,变得娇美而动听。现在无论谁都一定会知道她是个女人,而且一定是个很好看的女人。
好看的女人,男人女人都是喜欢看的。
黑衣人道:“你不想看看我是谁?”
唐秋月道:“不想!”
黑衣人道:“为什么?”
唐秋月道:“因为我不想惹麻烦。”
黑衣人道:“你知道我有麻烦?”
唐秋月道:“一个无缘无故就请人坐车喝酒的人,多多少少总有点毛病。”
黑衣人道:“是有毛病?还是有麻烦?”
唐秋月道:“一个有毛病的人,多多少少总会有点麻烦。”
黑衣人又笑了,笑声更动听:“也许你看过我之后,就会觉得纵然为我惹点麻烦,也是值得的。”
唐秋月道:“哦?”
黑衣人道:“因为我是个女人,而且很好看。”
唐秋月道:“哦?”
黑衣人道:“一个很好看的女人,总希望让别人看看她的。”
唐秋月道:“哦?”
黑衣人道:“别人若是拒绝了她,她就一定会觉得是种侮辱,一定会伤心。”
她轻轻叹了口气,道:“一个女人伤心难受的时候,就往往会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
唐秋月道:“譬如说什么事?”
黑衣人道:“譬如说,她说不定会忽然把自己请来的客人赶下车去!”
唐秋月已开始在叹气。开始叹气的时候,她已睁开了眼睛——
一瞬间立刻又闭上。就好像忽然见了鬼一样。因为她看见的,已经不是一个全身上下都包在黑衣服里的人。
她看见的当然也不是鬼。无论天上地下,都找不出这么好看的鬼来。她看见的是个女人。
一个赤裸的女人,全身上下连一块布都没有,黑巾白花布都没有。
只有丝缎。她全身上下的皮肤都光滑柔美如丝缎。
唐秋月本来的名字当然并不是真的叫唐秋月,可是她本来的名字也绝不是睁眼瞎。
她见过女人。各式各样的女人都见过,有的穿着衣服,也有的没穿衣服。
有的本来穿着衣服,后来却脱了下来。有的甚至脱得很快。
一个赤裸的女人,本来绝不会让她这么样吃惊的。她吃惊,并不是认为这女人太美,也不是因为她的腰肢太细,乳房太丰满。
当然更不是因为她那双修长结实,曲线柔美的腿。这些事只会让她心跳,不会让她吃惊。
她吃惊,只因为这女人是她见过的,刚刚还见过的,还做了件让她吃惊的事。这女人当然不会是司徒玉霜。
这女人赫然竟是独孤星那温柔娴雅的妻子,腾龙山庄,通云谷,独孤世家的大少奶奶。
独孤星的剑法也许并不算太可怕,但是他的家族却很可怕。
腾龙山庄,通云谷的独孤氏,不但家世显赫,高手辈出,而且家规最严。独孤山庄中的人,无论走到哪里去,都绝不会受人轻慢侮辱。独孤山庄的女人走出来,别人更连看都不敢去多看一眼。因为你若多看了一眼,你的眼珠子就很可能被挖出来。所以无论谁忽然发现独孤家里大少奶奶,赤裸裸的坐在自己对面,都要吓一跳的。坐在对面还好些。现在薛嫣然居然已坐到她旁边来,坐得很近,她甚至已可感觉到她的呼吸,就在她耳朵旁边。
唐秋月却好像已经没有呼吸。她虽是江湖人,也听过见过很多江湖人的怪癖。她也早已算准了坐上这辆马车后,多多少少总会有点麻烦的。
但她却不知道这麻烦究竟有多大。
现在她知道了。
如果她早知道这麻烦有多大,她宁可爬到绿水湖去,也不会坐上这辆马车来。
一个赤裸的美女,依偎在女剑客身旁,在耳边轻轻呼吸。
这么绮丽的风光,实在不足为外人道。
就算她明知道女人很危险,危险得就像是座随时都会爆破的火山。
就算她能不呼吸,不去嗅她身上散发出的香气,可是她不能让自己的心不动,不跳。
她心跳得很快。如果她早知道会有这种事发生,她的确是绝不会坐上这辆马车来的。可是她现在已经坐上来了。
她耳边不但有呼吸,还有细语:“你为什么不看我?你不敢?”
唐秋月的眼睛已经睁开来,已经在看着她。
薛嫣然笑了,嫣然道:“你总算还是个人,总算还有点胆子。”
唐秋月苦笑道:“可是我就算看三天三夜,我也看不出。”
薛嫣然道:“看不出什么?”
唐秋月道:“看不出你究竟是不是个人。”
薛嫣然道:“你应该看得出的。”
她挺起胸膛,伸直双腿:“如果我不是人,你看我像什么?”
只要有眼睛的,都应该看得出她不但是个人,是个女人,是个活女人,而且还是个女人中的女人,每分每寸都是女人。
唐秋月道:“你很像是个女人,可是你做的事却不像!”
薛嫣然道:“你想不通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唐秋月道:“如果我能想得出,我也不是人了!”
薛嫣然道:“你认为你自己很丑?”
唐秋月道:“还不算太丑。”
薛嫣然道:“很老?”
唐秋月道:“也不算太老。”
薛嫣然道:“有没有什么缺陷?”
唐秋月道:“没有!”
薛嫣然道:“有没有人喜欢过你?”
唐秋月道:“有几个。”
薛嫣然道:“那么奇怪的是什么?”
唐秋月道:“如果你是别的女人,我非但不会奇怪,可是你……”
薛嫣然道:“我怎么样?”
唐秋月道:“你是独孤夫人!”
薛嫣然道:“夫人不夫人的,有那么重要?”
这好像是废话,但却不是。
因为她下面一句话问得很绝:“如果她嫁的不是个人,是不是夫人不重要。”
这句话够绝,下面还有更绝的:“如果一个女人嫁给了一条猪,一条狗,一块木头,是不是夫人不重要。”
唐秋月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她只有反问:“独孤星是猪?”
薛嫣然道:“不是!”
薛嫣然叹了口气,道:“如果他是,也许反倒好一点。”
唐秋月道:“为什么?”
薛嫣然道:“因为猪至少还懂一点人意,有一点人性。”
她咬着嘴唇,显得悲哀,又怨恨:“独孤星比猪还懒,比木头还不解温柔,比狗还会咬人,却偏偏还要装出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我嫁他三年,每天都恨不得溜走。”
唐秋月道:“你为什么不溜?”
薛嫣然道:“因为我从来都没有机会,平时他从来都不许我离开一步。”
唐秋月又在找,找那瓶还没有完全被她喝光的酒。
她想用酒瓶塞住自己的嘴。因为她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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