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剑 第三十一章 这就是我的剑

哑巴已皱起了眉，她的丈夫立刻道：“你为什么不喝？我们的酒虽然不好，至少总不是偷来的。”

他的人看来像是个陀螺。春花并不介意，她知道他也和他妻子一样，有一颗充满了温暖和同情的心。

她也知道对她们这样的人，有些事是永远都无法解释的。所以她只有喝。她永远无法拒绝别人的好意。

看见她干了一杯，哑巴就笑了，立刻又满满的替她倒了一杯，心里虽然有许多话要说，喉咙里却只能发出一两声短促而嘶哑的声音。

幸好她还有个久共患难的丈夫，能了解她的心意：“哑巴想告诉你，你肯喝她的酒，就表示你看得起她，把她当朋友！”

春花抬头，她看得出哑巴眼睛里充满了对友情的渴望，这杯酒她怎么能不喝？

哑巴自己也喝了一杯，满足的叹了口气，对她来说，喝酒已是件非常奢侈难得的事，就正如友情一样。

她喜欢喝酒，却很少有酒喝，她喜欢朋友，却从来没有人将她当做朋友。现在这两样她都有了，对人生她已别无所求，只有满足和感激。感激生命赐给她的一切。

看见她的样子，春花的喉头仿佛又被堵塞，只有再用酒才能冲下去，许多杯酒。

就在这时，雷大奶奶忽然闯了进来，吃惊的瞪着她手里的空杯：“你又在喝酒？”

春花道：“喝了一点！”

雷大奶奶道：“你自己应该知道今天不该喝酒的，为什么还要喝？”

春花道：“因为哑巴是我的朋友。”

雷大奶奶叹了口气，道：“朋友，朋友一斤能值多少钱？难道比自己的命还珍贵？”

春花没有回答，也不必回答。任何人都应该看得出，她将友情看得远比生命更珍贵。

——生命本就是一片空白，本就要许许多多有价值的事去充实它，其中若是缺少了友情，剩下的还有多少？雷大奶奶自己也是喝酒的人，她了解一个酒鬼在戒酒多日后再开始喝的情况。在和大老板、血猴那样的人决战之前，这种情况就足以令人毁灭。她忽然伸出手，抓起了桌上的酒瓶，把剩下的酒全都喝了下去。

劣酒通常都是烈酒，她眼睛立刻有了醉意，瞪着春花：“你知不知道刚才有什么人来找过你？”

春花道：“血猴？”

雷大奶奶道：“你知不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春花道：“是个很厉害的人！”

雷大奶奶冷笑道：“不但厉害，而且远比你想像中还厉害得多！”

春花道：“哦？”

雷大奶奶道：“他不但算准了你一定在这里，而且还猜出了你是谁。”

春花道：“我是谁？”

雷大奶奶道：“是个本来已经应该死了的人！”

春花神色不变，淡淡道：“我现在还活着。”

雷大奶奶道：“他也不相信你已死了，可是我相信。”

突然一阵狂笑传来：“我知道你自己也曾说过，要做天下无敌的剑客，就一定要无情，现在呢？现在你已经变了，你已不再是那天下无敌的剑客，这一战你必败无疑。”

春花的双拳突然握紧，瞳孔也在收缩。

风裹着血猴铁塔般的身体刮进来道：“其实抓不抓那几个无关的人，我根本不在乎，只要能杀了你，她们能往哪里走？”

春花沉默。

血猴道：“你的人虽然变了，可是你的剑呢？”

春花默默的俯下身，拾起了一段枯枝。

血猴道：“这就是你的剑？”

春花淡淡道：“我的人变了，我的剑也变了！”

血猴道：“好！”

“好”字说出口，他全身骨节突又响起。他用的功夫就是外功中登峰造极，天下无双的绝技。

他的人就是纵横江湖无敌手的南霸天。他心里充满了信心，对这一战，他几乎已有绝对的把握。

夕阳红如血。

血尚未流出。

春花的剑仍在手。虽然这并不是一把长的剑，只不过是仿佛柴柄中漏出的枯枝，可是一到她手里就变了，变成不可思议的杀人利器。

就在南霸天霸天鞭的神功刚刚开始发动，全身都充满劲力和信心时，春花的剑已刺出，点在刚刚响起的一处骨节上。

她的出手很轻，轻飘飘的点下去，这段枯枝就随着骨节的响声震动，从左手无名指的第二个骨节一路跳跃过去，跳过左肘，肩井，脊椎……

霸天鞭的神功一发，就正如蛰雷惊起，一发便不可收拾。

血猴的人却似被这段枯枝黏住，连动都已不能动。枯枝跳过左肩，他脸上已无血色，满头冷汗如雨。

等到他全身每一处骨节都响过，停在他右手小指最后一处骨节上的枯枝，就突然化成了粉末，散入了秋风里。他的人却还是动也不能动的站在那里，脸上的冷汗忽又干透，连嘴角都已于裂，锐眼中也布满血丝，盯着春花看了很久，才问出了一句话。他的声音也变得低沉而嘶哑，一字字问道：“这是什么剑法？”

春花道：“这就是专破霸天鞭的剑法。”

血猴道：“好，好……”

第二个“好”字说出口，这个就在一瞬间之前还像山峰般屹立不倒的血猴，却突然开始软瘫，崩溃……

他那金刚不坏般的身子，在一刹那间就变得像是一滩泥。

枯枝化成的粉末，还在风中飞散，他的人却已不能动了。

夕阳也淡了，春花惶惶的摊开掌心，被她手掌握着的一段枯枝，立刻也化成了灰，散入风中。

——这是多么可怕的力量，不但将枯枝震成了粉末，也震麻了她的手。而她自己并没有用一点力。力量尽是由血猴的骨节间发出的，她只不过因力借力，用血猴第一个骨节间发出来的力量和震动，打碎他自己的第二个骨节。

现在他全身骨节都已被击碎——

被他自己的力量击碎。春花若出了力，这股力量很可能就会反激出来。穿过枯枝，穿过手臂，直打入她的心脏。

——高手相争，斗的不是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