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剑 第三十章 是她！

雷大奶奶不说话了，因为她已经知道自己的判断有错误。

血猴道：“她这么样做，一定是受了某种打击，忽然间对一些事都变得心灰意冷，她不惜忍受痛苦和羞辱，一定是因为她的家世和声名太显赫，现在她既然已变成这样子，就绝不能再让别人知道她的过去。”

这些话她并不是对雷大奶奶说的，只不过是在对自己分析春花这个人。

可是雷大奶奶每个字都听得很清楚。她一直认为血猴是凶狠而鲁莽的人，从未见到他如此冷静，更从未想到他的思虑如此周密。

她认识血猴已有很多年，直到现在才发现他还有另一面。他的凶狠和鲁莽，也许都只不过是掩护，让别人看不出他的机智和深沉，让别人不去提防。

看到他冷静的脸和锐利的眼，雷大奶奶心里忽然有了种说不出的恐惧。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这个人的可怕。

她甚至已经在暗暗地为春花担心。不管春花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这一次遇到的对手一定远比她意料中的更可怕。

这一次很可能就是她最后一战，她以前的声名和光荣，都可能从此随着她永远埋在地下。

——也许这也正是她自己心里盼望的结果。

——在这里死的只不过是个没用的春花，在远方她的声名和光荣却必将永存。

雷大奶奶从心底叹了口气，抬起头，才发现血猴的一双锐眼一直在盯着她。她的心立刻发冷，直冷到脚底。

血猴忽然道：“其实你用不着为她担心！”

雷大奶奶道：“我……”

血猴打断她的话，道：“她一出手就杀了汤明，毁了大力，竟连一点本门功夫都没有露出来，武功能练到这种地步，我想来想去都不会超出五个人，像她这样年纪的，很可能只有一个！”

雷大奶奶忍不住问：“哪一个？”

血猴道：“那个人本来已经死了，可是我一直都认为她不会死得那么快！”

雷大奶奶道：“你认为春花就是她？”

血猴慢慢的点头，道：“如果春花真的是那个人，那我一定会死！”

雷大奶奶心里松了口气，脸上却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她久历风尘，当然懂得应该在什么时候，用什么方法表示自己的关切。她轻轻握住血猴的手：“你为什么一定要去为别人拼命？为什么一定要去找她？”

血猴看着她肥胖多肉的手，缓缓道：“我并不一定要去。”

这次雷大奶奶真的松了口气，血猴接着又道：“可是另外一个人却一定要去。”

雷大奶奶道：“谁？”

血猴道：“你！”

雷大奶奶吃了一惊：“你要我去找春花？”

血猴道：“去带她来见我！”

雷大奶奶想勉强笑一笑，却笑不出：“我怎么知道她的人在哪里？”

血猴的锐眼如鹰，冷冷的盯着她：“你应该知道的，因为她现在只有一个地方可去！”

雷大奶奶道：“什么地方？”

血猴道：“这里！”

雷大奶奶道：“她为什么一定会到这里来？”

血猴道：“因为她已跟大老板约好了，今天晚上在这里相见，她一定会先来看看情况，看看大老板会布下什么埋伏陷阱？”

他接着道：“城里只有这里是她最熟悉，这里的每个人好像都对她不错，她可以随便找个地方躲起来，大老板的人不见得找得到她，如果是我，也一定会这么做！”

雷大奶奶叹道：“可惜她不是猴大爷，她没有猴大爷这么精明仔细！”

血猴冷笑。

雷大奶奶道：“猴大爷若是不相信，可以随便去搜。”

她勉强笑了笑：“这地方猴大爷岂非熟得很？”

血猴盯着她：“她真的没有来？”

雷大奶奶道：“她若来了，我怎么会不知？”

血猴又盯着她看了很久，忽然站起来，大步走了出去。

日色已偏西。

雷大奶奶一个人坐在那里怔了半天，直到她确定血猴已远离此地，才慢慢的站起来，叹息着喃喃自语：“春花，春花，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替自己找来的麻烦还不够？为什么要替别人找来这么多麻烦呢？”

厨房后有个破旧的小木屋，木屋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一张椅。这就是哑巴厨子的家，虽然肮脏简陋，对她说来，却已无异天堂。

她劳苦工作了一天后，只有这里可以让她安安静静的躺下来，做她想做的事。就在这张床上，她度过了这一生中最甜蜜美好的时光。

她的丈夫虽然粗鲁丑陋，但是她们却能尽量使对方欢愉。因为她们都知道只有这才是自己真正拥有的。她们能有什么，就尽量享受什么。她们对自己的生活很满意。

现在她们夫妇就并肩坐在她们的床上，一双手还在桌上紧紧相握。

看着她们，春花心里在叹息。

——为什么我就永远不能过她们这样的日子？

桌上有三碟小菜，居然还有酒。哑巴指酒瓶，她的丈夫道：“这不是好酒，但却是真的酒，哑巴知道你喜欢喝酒！”

春花没有开口。她的咽喉仿佛已被堵塞，她知道她们过的日子多么辛勤刻苦，为了这两瓶酒，她们很可能就要牺牲一件冬天的棉衣。

她感激她们对她的好意，可是今天她不能喝酒，滴酒都不能沾唇。她了解自己，只要一开始喝，就可能永无休止，直喝到烂醉为止。今天她若醉了，就一定会死在大老板手里，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