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梦奇缘 第四十九章

“阿······”

他刚刚叫出一个字，面前景物倏忽一变。

他独自站在一艘漂泊于大海之上破旧小船的船头，面对着如山峦般逼近的惊涛骇浪。

这是······

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幻术！

阿九一定没认出自己，甫一照面便施展出了瞳术。

他用蝠听术窥探着四周。

下一瞬间，风起浪涌的大海又变回空旷的房间。

果然······

他脸上露出微笑，准备再度开口。

幻术被人轻易破解，对方显然颇出意外，轻轻“咦”了一声。

但随即······

周遭空气发生一阵波动，一股能量直袭他的颅腔。

他大脑一阵剧痛震荡，双目赤红，耳鸣如雷。

暗瞳术之高频共振！

根本无须视线接触，便能遥空制敌的诡异奇术。

“哼！”

对方冷哼一声，显然对这一记无形无迹、防不胜防的攻击颇具信心。

然而······

当这道毙敌无数的高频能量穿脑而过，面前的男子依旧安然无恙，脸上甚至还挂着微笑。

共振失效！

这人竟在最后时刻······强行改变了颅内器官的正常运作频率，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本该必杀的一击。

这是······

她隐隐嗅到了一丝同行的味道。

炼魂术！

而且是极高端的炼魂之术！

“阿······”

他微笑着再度开口。

蓦然心脏一紧，仿佛被人用大手牢牢攥住，魂力更被挤压得直欲脱体而出。

他的笑容变成了苦笑。

阿九一定是将自己当作了最危险的敌人，根本不给任何喘息的机会啊······

他知道暗瞳术除了远程攻敌，还有一个更大的效用。

吸取对手魂力。

没办法了······

他叹息着。

心脏于刹那间由实转虚，让对方这一击浑无着力之处。

噬魂术！

比暗瞳术还要暗黑的异术。

两股系出同源的力量僵持在一起。

其实，他完全可以在这一瞬间反客为主，占尽上风。

然而，对手不是别人，是······

“阿九，是我。”

借由暗力对抗，他坦然敞露心迹，根本无须开口。

“啊？”

对方显然大吃一惊。

“是你？你怎生变成了······这副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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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独自立于密林中央，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陷阱！

一个请君入瓮的陷阱！

他快速估算出密密麻麻埋伏在林子间的敌人数目，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这种级别的围剿，自己根本······插翅难飞!

本以为只是同门间一次普通的会晤，竟演变成如今这般规模的大动干戈。

这其中······

他思索着，前面忽然出现一条黑色的人影。

那人背负长弓，腰挎箭囊，距离虽远，一股熟悉异常的味道已扑面而来。

即便不用蝠听术，他也能闭着眼认出对方来的。

然而可笑的是，那人脸上偏偏还戴着面具。

一副毫无用处的面具。

“三师姐！”

他盯着那副可笑的面具，皱了皱眉。

“你我之间，还需要戴副面具来遮遮掩掩么？”

莫非传闻是真，你已无颜见······

“老七。”

来人毫不否认他对自己的称呼。

“我戴面具并非为了遮掩。”

“这是规矩。”

“这里的规矩。”

“这里的规矩？”

这又是什么藏头缩尾，见不得人的规矩！

“是的，这是我所在组织的规矩。”

组织？

他其实听说过她所在组织的传闻，知道一些他们秘密从事的、上不得台面的勾当和营生。

不过这都于己无关。

“好吧。”

他无奈接受了她的规矩。

戴面具可以接受，但······

他紧紧盯着三师姐，目光炯炯，仿佛要看清她面具下的真实想法。

“我只是约你同门一叙，”他冷冷地瞥了一眼四周，“这种欢迎我的方式······也是规矩么？”

“老七。”

三师姐叹息着。

“这本不是为你准备的欢迎方式。”

即便要对付你，也根本用不了这么多人。

他明白她的意思。

那么······

他想到了一种可能，忍不住瞳孔都在收缩。

也许，上次阿九从山下带回来的传闻，并非俱是空穴来风。

“老七，你不该来的。”

“我不该来？”

一向冷静的他忽然激动起来。

“师父失踪了这么久，难道我连打听过问他老人家下落的权力都没有么？”

“三师姐，你究竟······对师父他老人家做了什么？”

究竟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他双目喷着怒火，死死盯住三师姐。

告诉我？我一直尊敬的······三师姐！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的确对师父下了手，”三师姐平静地道，“老七，你会向我出手么？”

“我······”

三师姐这个突如其来的反问，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一个是慈爱的恩师，一个是曾代师授艺的师姐······

他委实不知该当如何是好。

他脸上露出两难的表情。

“老七！”

三师姐仿佛叹了口气。

“在回答你提出的问题前，我先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一个关于师门的秘密。”

“一个关于师父的秘密。”

“老七，想必你也听说过，师父在得道前，只是一个混迹街头、不务正业的疯癫老头。”

“但有一天，这个人人鄙夷的疯癫老头突然撞了‘狗屎运’，意外修成正果，成了人人敬仰的大宗师。”

“老七，你也是修道之人，你当然知道······‘道途之难，难于上青天’，哪有可能因意外撞上‘狗屎运’而开窍悟道的呢？”

他的确知道。

资质平凡的他，对这个道理的理解，远比绝大多数人都更要深刻得多。

想要修道有成，名师指点、勤奋苦练、天资际遇······凡此种种，可谓缺一不可。

而师父，由一名街头老混混无端端直接迁跃至开山立派的大宗师，唯有用······“神话”二字来形容。

也许，这并不是“神话”······

“师父的成功，不是‘神话’。”

“亦非‘奇迹’。”

“而是一种······必然。”

“必然？”

这个说法超出了他的理解。

“没错，必然。”

“道境幽微玄妙，存在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修炼方式和途径。”

“修道的境界，有的人一直在往上突破，有的人会不断退步，还有的人不上不下、停滞不前，甚至有的人时上时下······”

“而师父的道境，就是里面最奇怪最不可思议的一种。”

“如果将‘道行全无’视作最低点，将‘至道巅峰’视作最高点。”

“那么，师父的道境，便会顺着最低点自动升至最高点，然后······又由最高点原路回落到最低点。”

“如此反复，循环不休。”

“这种道境，就叫做‘道境循环’。”

道境循环······

他眼中露出若有所悟之色。

是以，当道境处于上升途中，师父才能从一无是处的老混混，蜕变成无所不能的大宗师。

如若相反······

他看向三师姐。

三师姐也正看着他。

“这些年，师父的道境开始从巅峰下滑。”

“修道途中，有一道坎，叫做‘魔障’。”

“对于普通修道之士来说，这道坎凶险无比，如果过不去，就会道心全失，甚至走火入魔，万劫不复。”

他知道“魔障”的。

这是所以修士都必须面对的难关。

曾经，他和阿九就险些耽于“魔障”而不能自拔，差点······

“而师父，不知经历过多少次循环考验，翻越这道‘魔障’本是轻而易举之事，但这一次······”

“这一次，自从老八叛出师门，改投他教，反而一举突破道境之后，师父······”

“一向豁达乐天的师父，忽然对门下另外几名最有希望破境的弟子······寄予了过多过重的厚望，并暗地里横加干涉，甚至······无所不用其极。”

所以才发生了老大剜眼、老二失画以及自己······

“师父逐渐偏执成狂，陷入‘魔障’而不能自拔······”

“师父，究竟对你做了什么？”他问道。

“师父······要我放弃手上权力，解散组织，心无旁骛地投入武道。”

“老三，是专为修道而生的。”

“而最让为师满意的，还是你的三师姐······她年纪虽小，但悟性、禀赋世所罕见，‘武’、‘术’双修，境界一日千里，勘破道门那层薄纸不过是指日可待之事······她的最终成就，极有可能是你们当中最高的，也是为师真正寄予厚望······最有希望破境的人。”

师父曾经说过的话，犹在他耳边响起。

他非常了解面前这位曾代师授艺的三师姐。

她是一个凡事都追求极致的人。

她可以“武”、“术”双修，融阴阳之力于一体。

而现下，手握重权的她，自也可以······“道法”、“权谋”并重，集权、道之术于一身。

从某种角度上，她本身就是一个非常偏执的人。

没有人能够改变她作出的决定，即便这个人是······师父。

而两个异常偏执的人，倘若各持己见、互不退让，就会发生······

他完全可以想像即将······或已经爆发的严重冲突。

“师父······”

他叹息着，望向面具下看不见表情的她。

“师父已经走火入魔，冥顽不化！”

她断然替他下了结论。

“是以，你就······”

向师父下了手？或者是······弑师！

他叹息着，无法说出后面那几个可怕字眼儿。

“我们只是帮师父走出‘魔障’。”

三师姐平静地道。

他注意到她用的是“我们”，而非“我”。

你······们究竟是哪些人？

他没有再问，也不敢再问。

他已经隐隐猜到了答案。

但却无法接受这个答案。

完全无法接受！

这个曾经异常熟悉的世界，已经在他心中彻底颠覆和快速坍塌······

“师父呢？”

他问出了这个以前从未担心过的问题。

“师父······虽然一身道行全失，但依然不是我们联手便能对付得了的。”

“他凭借咒术逃了出去。”

“自此不知所踪······”

“老七，你还有别的问题么？”

“没有了。”

“我倒是有一个······老七，你知道了这些事情，你会放过我么？”

其实，这个问题根本不用问。

以她对他的了解，非常清楚他在知悉真相后，将会干出什么事来。

她没有等待答案。

她取下了背负的长弓。

老七，你不会放过我的。

你不该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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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力对抗瞬间消失。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这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突出的颧骨、粗糙的皮肤、稀疏的胡髭······胡髭隐隐还有些扎手。

他和阿九脸上同时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你怎生变成了······这副模样？

他想起阿九适才的问话，暗暗叹息。

我······有得选么？

“我明白了······”

阿九眼中充满不敢置信、畏惧害怕和一丝······鄙夷不屑。

“师兄，你已经练成了······”

她没有说出那个禁忌的名字。

寄魂术！

这个术，不但可以吸噬和摧毁他人魂力，还能鹊占鸠巢，将自己灵魂寄生在对方体内。

这是一个被所有修道之士所不齿，号称最最邪恶的魂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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