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行劫 第四十一章 炼魂

打定这个主意，赢魔道：“冥主，生死轮回这种事，即便是在修行人的眼里，也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何况人圣的魂魄已溃散成了这副样子，这恐怕并不是一时三刻就能想到救人途径的。据我所知，翳魔早年因练功走火，魂魄曾受过重创，直到他后来习得一门炼魂之法，方才稳住三魂，成就了千年修为。这其中到底有些什么玄妙，我知之甚少，冥主何妨回九幽去向翳魔讨教讨教，或许他那里会有救人的方法。”

凌霄闻言一呆，道：“赢魔大人，可是这……”

赢魔飞快冲她使了个眼色，凌霄不明就里，只好住了口。

潜渊不疑有他，道：“既然如此，那我们赶快回九幽！我的护神符撑不了多久，需尽快找到办法！”

说着他抱起晗璋就要走，九幽的人互相对望一眼，大抵都认为冥主此番举止有些反常。

赢魔无奈，他不能让潜渊就这么抱着一具支离破碎的尸骸行走，一路穿洲过境，也太过不便。便运转符术，捏了道结界，让潜渊将晗璋放入其中。一行人这才第二次踏上回往九幽的路径。

第四十一章炼魂

再次经过背阴山口，潜渊等人毫无耽搁，一路畅行，直接来到翳魔所住的虚危山。回到此处，赢魔终于松一口气，人已经完好无损的带回来了，这一趟的任务得以交割。赢魔也不欲多做逗留，当下与凌霄做了番嘱托，连门都没进，直接走了。

潜渊带着晗璋的魂魄和尸身，急于要见翳魔，更加不等里面的人迎出来，已匆匆走进大殿。

迎面撞上翳魔，潦草见礼后，潜渊顾不上寒暄，单刀直入道：“翳魔见谅，晚辈知道这样冒然开口十分失礼，可事急从权。听闻翳魔有一门炼魂之法，敢问翳魔，能否将此法传授给晚辈？”

翳魔被问得一愣：“冥主要这炼魂之法做什么？”

潜渊尚未开口，凌霄忽然打断道:“冥主，您先坐下来慢慢说吧，此事说来话长。翳魔大人他也未必帮得上忙。”

潜渊疑惑道：“可赢魔不是说，炼魂之法能够修补人残损得三魂六魄吗？”

凌霄：“赢魔大人这样说是为了安冥主的心。炼魂可以修补魂魄，但是不能再造啊！这世间没有任何一种能力，可以令魂飞魄散之人起死回生。生死轮回，乃是三界的大秩序，哪怕是神力也做不到逆转。况且，翳魔大人的炼魂并不是一门术法，而是他花了多年光阴，从西海之外得到的一片上古龙鳞。大人将其炼化之后，震在元神之上，用来弥补魂魄的缺损。那是他的修为根基，怎么能外传？”

潜渊心思落空，顿觉大失所望。他明白凌霄话里的意思，即便自己是九幽之主，又如何能够开口向人索要修为根基。潜渊在失望之余，心念电转，察觉此路不通，瞬间又开始寻找其他对策：“三界广大，我不信那些修行之人，从来没想过去驾驭生死。就算如今没有，难道前代也没有吗？九幽可有贮存典籍之所？”

他一边说一边不由回想起自己从前在天机阁看过的书籍记载，试图从中刨出蛛丝马迹，哪怕先让他找到方法护好晗璋的魂魄和肉身，再慢慢寻找复生途径也不迟。然而，他此刻脑中杂沓凌乱，想了半天还是空空如也。偏偏越乱潜渊越是急于求索，结果一不小心扰动了经脉，他原本因摄魂钉留下的旧伤发作，潜渊只感到太阳穴一股锐痛，眼前发花，险些栽倒在地。

翳魔从旁手疾眼快扶住了他，见他如此心焦的模样，道：“冥主，先不要心急，到底发生了何事？能不能详细对老夫说一说？”

潜渊定了定神，缓缓抚平躁动的真元，才对翳魔讲述起了前因后果。他心思敏捷，一边讲述，一边在心中梳理，却越说心越凉。他之前并未仔细思考过救晗璋这件事的难度，只是一门心思的抱着一线希望，认为不管多艰难他也要办到。这个念头像根柱子撑在他的心神之上。可是如今看来，要救回晗璋并非是寻常的艰难。

翳魔听完他的讲述，沉默一会儿，说道:“老夫从前修炼不慎，导致走火入魔，魂魄受损，时常真气逆行，发作起来神智全无，差点连毕生修为也付诸东流。后来多亏一位奇人指点，帮我炼化了一片龙鳞。上古龙鳞蕴藏着世间至阳之气，精纯博大，镇压在元神之上，可消除真气逆行所衍化的煞气，同时推动魂魄运转，可自行弥补缺损。这便是所谓的炼魂之法。可是，就如凌霄所言，此法不能再造魂魄，人圣的三魂悉数溃散，想凭借这一魂一魄，重塑生机，谈何容易。何况，就算冥主将补齐魂魄，人圣的肉身已是这副支离面目，又该如何再造？退一万步，即便抛开肉身，补全了魂魄，没有元神，也是枉然。难道冥主千辛万苦将人圣救回来，只想他做一介凡人？复生之后，魂魄上缺失元神，就怕人圣成了凡人，也不过是个体衰气竭的病夫，一样活不长久啊！修行之人，原本就是在逆天行事，起死回生，更是逆天中的逆天。冥主，您的心情我们明白，但生死之事，且莫强求。”

潜渊焦虑道：“晚辈知道艰难，可是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晗璋尚有一魂一魄在此，说什么也不能这样放弃他！翳魔方才说炼魂之法不易实现，但也不是一定就不成是不是？那请求翳魔帮忙再想想对策，哪怕是万一的希望，让我搭上全部修为也不算什么！就算晚辈求您了！”

说着，潜渊膝盖一弯，就要跪下去，吓得翳魔和凌霄赶紧跪地搀扶。

“冥主切莫如此！切莫如此！老夫如何当得起！快快请起！”

翳魔扶起了潜渊，想了想，问道：“冥主当真这么铁心要救人？”

潜渊坚决道：“只要是一线生机，晚辈不在乎逆天不逆天，任何代价都可以！”

翳魔好一会儿没说话，最终点了点头：“那好吧！”

跟着他屏退了众人，将潜渊单独带到了一个房间里。

等左近无人，翳魔才开口道：“冥主，老夫可以将元神上的龙鳞挖出来给您，如果不成，老夫也可以帮冥主一起想别的法子。但是老夫有一事相托，万望冥主接纳。”

潜渊忙道：“只要能救晗璋，翳魔有什么要求，但说无妨，晚辈一定尽力办到。”

翳魔摇摇头：“老夫不敢对冥主提什么要求，也无意拿此事做筹码。老夫只是想托付冥主一件事。”

潜渊：“什么事？”

翳魔叹道：“老夫早些年修炼急进，不得其法，造成了无穷贻害。如今这身修为虽然可以维持门面，但内丹旧创早已不堪重负，也不知道我还能支撑多久。当下九幽魔族四部各行其是，蚩族鼎盛兴旺，蜃魔老奸巨猾，赢魔城府深沉，反观我翳族，这些小辈们都太稚嫩了。凌霄那孩子虽然不错，可是缺乏历练，行事毛躁。老夫担心一旦我有什么不测，这副重担她一个人难以撑起，故而，请求冥主将来照拂翳族，不要让我这些子孙四分五裂，惹起族内动荡，帮助凌霄，让她早日能担起重任，做个合格的一族之长。”

潜渊愣道：“翳魔，您答应帮忙寻找救晗璋的法子，晚辈已经十分感激。龙鳞之事，咱们可以从长计议。那是您的修为根基，晚辈岂能为了一己之私，要您做出如此牺牲？想要修补晗璋的魂魄，一定能找到其他法子，您无需耗损修为，更不用做这样的嘱托。”

翳魔摆手道：“不不，冥主有所不知，老夫的元神早就形同腐木朽株，这块龙鳞对我聊胜于无罢了，带着它也不能挽救我真元衰竭的颓势。说句实话，冥主回归，其他三族未必高兴，但我却是真的欢喜。九幽冥主一直肩负连结九幽各族之责，早在霜止冥主在世之时，就曾与翳族订过一门婚约，允诺九幽下任冥主，将同我族一位长老联姻。事有凑巧，这些年翳族衰落，有些资历的长老们先后离世，老夫身边只剩下凌霄一个膀臂。却不料，在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冥主回归，您又与凌霄年貌相当，如此看来，岂不是命中注定的天作之合吗？”

潜渊怔住，他还从未听闻过此事。

翳魔又道：“此事老夫也曾对凌霄提及过。有这一层前因，老夫才放心，将翳族这副重托交付给冥主。只要冥主答应与凌霄鼎力接掌翳族。眼下您要救人圣之事，老夫也会全力以赴，一定设法替您分忧！”

说到救晗璋，潜渊急忙将扯远的思绪收拢回来，应道:“翳魔也说过冥主肩负连结九幽各族之责，翳族有任何事，晚辈当然不会袖手不理。您放心，将来如果翳族遇到任何危难，我一定会帮助凌霄的。那么，关于救晗璋，您是不是什么法子了？”

翳魔点头道：“在九幽住着一位隐士，我之前提到炼化龙鳞，是受一位奇人指点，说的正是此人。他自称避尘，住在忘川北岸幽邃之地，不大喜欢与人来往。可是这个人道法深不可测，而且见闻广博，对三界中各路术法来历、炼器之学，如数家珍，因此大家都尊他一声避尘元君。我想如果要救人圣，或许唯有向他请教。”

潜渊一颗心陡觉有了着落，立马站起身来：“事不宜迟，那就劳烦翳魔即刻引晚辈去拜会这位前辈。”

“不急，我这里有一枚赤丹，能暂时保护人圣肉身不腐。我先替冥主将人圣的肉身和魂魄安置妥当，咱们再去寻找避尘元君不迟。”

翳魔果然从怀里取出一只葡萄大小，晶莹火红的珠子，将其放入安置着晗璋肉身的结界中，随后，翳魔勾出一道护神符，又将炽羽和晗璋的魂魄重新封固好，交给潜渊。

他们从房中出来，翳魔对凌霄交代一番，这才带着潜渊，出虚危山，朝忘川方向而去。

九幽浩瀚，人在其中，仿佛游走在一片无垠的虚空里，要走上许久，才能迎面撞上一两处悬在空中的山麓，九幽各族大抵都住在这种地方。这些山麓或大或小，大的可以容纳数十座山峦，里面住的要么是四族魔首，要么也是些修为高强得魔族长老。而最小的通常只有一两个山头，住了些鬼道宵小，还有许多干脆空置，一派荒凉，无人居住。

这一路途径许多大小山麓，直入九幽中枢，一条通阔的河道便黑炼似的横亘眼前，这里就是忘川。忘川地处九幽中心，传闻说，是先有忘川，才后有九幽。整个九幽被忘川切成了两个部分，河岸以南住着九幽各部，河北岸却是比其他地方更加漆黑阴暗之地，里面的一切山川景物放佛都被涂了一层黑墨，一眼望去除了幽森还是幽森，哪怕是九幽群魔到此，也不免感到毛骨悚然。忘川与人界河流不同，乃是自东向西流淌，河面黑水泛波，据说上面鸿毛不浮，无可渡越。但对翳魔这种千年道行的大魔来讲，自然有的是方法渡河，

翳魔与潜渊落在忘川南岸，只见翳魔拇指与食指相扣，发出一声悠长尖锐的哨音。少顷，从北岸浓重的阴影里，闪出两点黄光，随着光点移动越来越近，潜渊方才慢慢看清，原来是两只肥遗鸟。只是肥遗鸟大小形同鹌鹑，如何带他们渡河呢？

正当潜渊疑惑时，那两只肥遗鸟半空中摇身一转，身体陡然暴涨，嘴喙收敛，腹部渐渐粗长，两翅伸展成四翅，爪子也变得粗粝而尖锐。竟生生幻化成了两条体型硕大的四翅六足蛇。

翳魔神色淡定，负手走上了其中一条的蛇背上，转头朝潜渊做个示意。潜渊只得跟着上了另一条。肥遗煽动起双翅，陡然掠地而起，异常迅速的朝忘川对岸腾去。

“肥遗鸟在三界中已不多见，只有这里还残存一些。他们喜欢以忘川两岸的龙爪草为食，时间长了，便成了九幽之人横渡忘川的船夫。”

潜渊坐在肥遗蛇背上，十分平稳，目光看向沿途情景，越是往北走，周围越是阴郁，渐渐的连草木河流也看不真切，他不由好奇：“到底什么人才会想要住在这种地方？”

翳魔道：“忘川以北，是九幽阴气最盛的所在，即便九幽之人也会心生畏惧，寻常魔族鬼道都不会选择这里安身。故此大伙儿才说那避尘元君非同常人。”

“这位避尘元君不是九幽之人吗？”

“看不出他是哪里人？他对自己的来历讳莫如深，我们看到的也未必是他的真面目。我猜测，他应该不是九幽之人。前面到了！”

潜渊抬头一看，面前仍然是一派暗沉，不见山麓，也不见有任何洞府楼台。他唯恐是翳魔看错，正要开口询问，忽觉肥遗向下一落，脚下已触及到了实地上。

潜渊从肥遗背上下来，两只肥遗腾空一变，又化成了鹌鹑大小的鸟身，扑棱着翅膀走了。翳魔朝前走了几步，随着他脚步踏出，一层水波似的银光向四方散开，就放佛扯下了一张盖在眼前的黑布，有座洞府赫然在潜渊眼前露出了庐山真貌。

那是埋在大片黑色怪石之中的一道石门，门额上规规矩矩写着三个字：避尘洞

翳魔到过此处，自然轻车熟路，只见他在洞门上飞快勾出一道奇怪的符咒，手一托，将符咒打入门中，随后朗声道：“九幽冥主，翳族魔首，拜会避尘元君。”

片刻之后，洞门咯吱一下，缓缓张开，有个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未料是冥主与翳魔大驾光临，怠慢之至，在下身在炉中，不便出迎，还望二位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