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行劫 第三十一章 杀业

然而为时已晚。奔雷的掌力如一头咆哮的凶兽，冲向蓝袍人，而蓝袍人不慌不忙伸出手去，不知他动用了什么手段，竟将奔雷的掌力悉数化了进去。跟着一道比原先迅猛了三四倍的厉风，破空而至。奔雷想要躲，身形却慢了，给结结实实打了个正着，奔雷重重的栽在地上，七窍血流如注。

蓝袍人想要抢回十方盟契，下手自然豪不容情。紧随又朝奔雷心口追加过去一道真元利刃，计划直接把他元神打散算完。

追风、溯云见状，不约而同叫道：“住手！”

各自施展剑光，奋力要去营救。蓝袍人单手化盾，当当几下全给挡了回去。就在此时，炽羽后发先至，剑光锋利的穿透真元盾，又撞开蓝袍人的利刃，然后分出数道真元线扯住奔雷，一气呵成般将人从敌阵救了回来。

接着，炽羽剑意兜转头，杀气腾腾的锋芒直指蓝袍人。

晗璋道：“在我杀你之前，你把迷谷交出来！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

蓝袍人怒极反笑：“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长了几层修为就这样横行无忌，忘了当初给你蓝爷爷磕头的时候了？也好，看在你那时在雪峰上还算孝敬，今天就教教你如何做人！”

晗璋闻言大怒，他自从接人圣令以来，魔心便不受控制似的不住膨胀，零星怒火或焦躁，都足以在他识海里形成燎原之势。此时，被那蓝袍人勾起往事，新仇旧恨霎时叠在了一起，魔心像是找到了一条宣泄的口子，居心叵测的向外渗出。

晗璋将真元悉数注入，炽羽仰天一声龙吟，剑尖上腾出烈焰，裹挟着风雷之力杀向蓝袍人。蓝袍人这下不敢轻忽，双手交叠，运起浑身真元打出了一道护体盾。两厢碰撞，霎时当空卷起大团炎光，灼热的气浪扑了周围人一脸。晗璋宽大的袍袖在烈风里上下翻飞，红莲业火从他掌中倾下，暴虐翻涌着直冲蓝袍人。

晗璋既然知道了誓灵术一事，便十分谨慎，不给蓝袍人任何机会触及到他的真元，猛烈的攻势一上来就牢牢占住了上风。

炽羽此时把神威发挥到了极致，一声声嗡鸣透出十二分兴奋。像一头被关久了，终于能撒开了跑的野马驹子。炽羽本性就不是一件温和的兵器，它降诸三界是为了辅助人圣荡平战乱，自然得比它所对付的敌人还要凶残，方能取得压制。只是，若放在其他人圣手中，他们心怀慈悲，断不会这样纵容炽羽发性。晗璋却不同，他本来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与炽羽可谓“臭味相投”，炽羽在他手里全然不需克制，逞足了嗜杀的欲望。故此每每临敌，无论是炽羽还是晗璋都颇觉快意。

然而旁边的人却不这样想了，炽羽的威压殃及太广，守在旁边那些天机阁的弟子们哪里禁受得住，追风和溯云只好打出真元护界，将弟子们罩在其中。不过，饶是追风、溯云修为深厚，在这样的风波中也渐渐觉得难以为继。

在阵中的蓝袍人更是狼狈，他被晗璋逼得披头散发，衣衫也给业火烧成了一条条的破布。他没想到短短数月，当初在无盐峰上任凭自己欺凌的小鬼居然一跃跻身大乘。而他眼下的功法，居然处处压制着自己。他不知道这是晗璋的人圣神力与九幽魔气天生相克的缘故，还一心以为是晗璋的修为进展奇速。

蓝袍人从未如此沦落过，心中恼恨至极。他拼出全力推出一掌猛风，将晗璋逼开一步，他趁机脱出战圈。此时在他心里十方盟契已然不那么重要了，更重要的是在今日如何绞杀了这个小鬼，以宣泄他心头之恨。

蓝袍人一昂首，挑衅道：“小鬼，有本事就跟来!”

说完，他转身化成一道蓝光，迅疾的朝南方掠走。晗璋哪里肯这样放过他，想也不想就跟了上去。

追风叫：“圣君！小心这是诱敌之计！”

晗璋早已走远，哪里还听得到。溯云只得道：“我们赶紧跟过去！”

他俩把受伤的奔雷交给弟子照料，各自化成两道剑光，紧随而去。

这一路流星赶月似的，顷刻过了山川千里，前面隐隐望见征尘四起，旌旗蔽日，一色的铁甲铁骑庞大而整齐的陈列在眼前。蓝袍人站在半空，那成千上万的兵卒好像是他背后铺展开的一对巨翅，正虎视眈眈的迎接晗璋。

晗璋不知道他已经追着蓝袍人来到了滑国边境，对面这些正是十万瞿国军。蓝袍人来到此地是回到了自己的老巢，自然有恃无恐，道：“不知死活的小鬼，居然真敢追来。”

晗璋踩定身法，停在那里，挑眉道：“你这败军之将，打不过就要跑，你把我引到这里来，是想靠着这些凡人以多取胜吗？”

“无知竖子！见识浅薄，让你好好开开眼！”

蓝袍人说话从袖中取出一只陶埙，放到唇边愔愔呜呜吹奏起来，随着诡秘的曲调渐渐散开，晗璋看到脚下那十万兵卒突然动了。那些人像是提前演练好，又像是被做成了提线木偶，木然而有序的交错移动，原本豆腐块一样整齐的阵型发生了变化。晗璋站在半空不明就里的看了一会儿，他突然诧异至极，原来这些人来回走动，并不是在演练什么特殊战阵，而是在演化一道极其复杂的符阵。兵卒们遵循埙音，前后奔跑，攒动的人群竟然勾画着一道道变化多端的符文。

随着符文在十万兵卒中间流动变幻，天际里涌起一阵不祥的劲风，裹起砂砾席卷而至。风力过境，从庞大的人群中拔出一股股黑烟，烟气循着声音，好像活了似的舞着长尾投进蓝袍人的体内。

蓝袍人长袖一张，十万生气凝成他手中的一柄利刃，气势汹汹就朝着晗璋砍下去，刃上煞气倾盆而下，似乎他的功力又陡增了数倍。晗璋看不出端倪，但仗着炽羽锋利他也不惧怕，挥剑迎了上去。

这时，晚了一步的追风和溯云二人刚刚赶到，见到这种情形，追风惊道：“不好！”

溯云问道：“怎么了？”

追风：“我猜到这蓝袍人一定想动用誓灵术。可我原本以为他必定会将运术的法阵安放在一个隐秘的所在，没想到此人如此大胆，又如此异想天开，他居然把誓灵术的法阵藏在了瞿国的十万兵卒之中！这下叫他激化了誓灵术，可难办了！”

说话间，晗璋一个大意被蓝袍人掌风刮到，身体瞬间被震出去老远，他当空翻了几个跟头，才抵消这股力道，才要仗剑再上，追风忽然赶上前来，提醒道：“圣君，要小心！这蓝袍人眼下与地上十万人马生气相连，真元有了源源不绝的精气供给。誓灵术的阵法不停，他也就力量不竭。”

“有什么克制办法吗？”

“这……得容我想想。”

“那就不用想了，大不了我把那十万人一起杀了干净。”

追风大惊：“万万不可！下面的兵卒都是不明内情，才被蓝袍人利用。他们分属九州，是您要庇护的黎民，不能不顾他们的安危性命啊！”

蓝袍人背着手，好整以暇道：“是啊，你们天机阁不是向来以捍卫人道著称。如今这十万人血脉同我牵系在一起，杀了我，他们一个也活不了。小鬼，你如今能奈我何啊？”

“卑鄙！”晗璋大怒，他一抬手放出炽羽，凛冽的威势刹那化作万千剑雨，直奔蓝袍人而去，二人再次斗在一处。

这下，一方汇聚了十万生气，一方则是系出九天的人圣之力，一蓝一红两道疾影，在浓重的云烟里钻入钻出，倏忽而来，倏忽而去，外人根本无从看清端详。直把这方天地搅得风云变色，水火俱下，五行颠倒。

蓝袍人满以为有誓灵术一定能拿下晗璋，没想到还是这样棘手，他心火越积越烈，无处发泄。而晗璋那边也没好受多少，他炽羽每每落下，总是距离蓝袍人差着那么一分半厘，直把晗璋逼的魔心肆虐。

蓝袍人瞥见他眼角红痕，灵机一动，双手掐诀，动用了幻术手段。借着涌动的暗云，片片幻影很快缠上晗璋，一会变作孤月的嘲讽，一会化成负子的诉冤，一会又是玄禹惨死的情状……境由心生，这些幻影顺应着晗璋的魔心，变化多端，慢慢嚣张起来。

突然，那幻影不知触碰到了什么，摇身一变，出现了潜渊的模样。只见他徐徐上前，拦腰抱住晗璋，探头过去做了个及其暧昧的动作。

那蓝袍人见状，笑得一脸猥琐，啧啧道：“这么精彩啊！”

纵然周围黑沙漫天，这副幻象只有他二人能看见，可依然彻底惹恼了晗璋。他将炽羽的真元推到最大，端着十二分的力道横扫过去，同时双手在外人看不到的地上悄悄拢住了一道银符。

蓝袍人以为他冲自己而来，不敢正面迎其锋锐，火速闪到一旁。哪知晗璋并不追他，而是趁间隙滑出去，五指松开，银符放出的瞬间，当空一道厉闪，九天风雷注于炽羽。

晗璋挥着这兵足以毁天灭地的剑锋，不管不顾朝地下那十万人演出的誓灵法阵劈去！

追风与溯云远远瞅见这副势头，异口同声的阻止：“圣君，不可！”

但为时已晚，炽羽剑闯入誓灵阵，借着阵势洪水般扩散开去。阵里罩着十万瞿国兵马，杀意落下，火速成势，光芒万丈的炽羽在其中横冲直撞，毫无还手之力的兵卒只要刮个边儿，便丧命当场，很快阵里的生气越来越稀薄，肉体凡胎们成片的化作了飞灰。

蓝袍人突然喷出一口鲜血，头朝下栽了下去，还没等他人落地，背后飞来数十道剑雨悚然穿进了他的身体。蓝袍人整个人被钉成了筛子，元神被打得七零八落，这下永世难得超生了。

十万魂魄瞬间被屠，山川万物为人圣的泼天威势所震慑，齐齐的哑然沉寂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追风才率先回过神来，哆嗦着问了一句：“圣君这是把他们……全杀了？”

溯云侧头瞧向晗璋，见到他眼底暗红溢出，眼角处殷红如血。他一惊，与追风交换了一个眼神，谁也没敢再开口

一日之间，人圣屠灭十万生魂的消息就传遍了三界。直把九州上的大国小国吓得心惊胆战，纷纷遣使来到天机阁表诚心。各路道派仙门中的长者们，都没想到这届人圣如此辣手，有些持重之辈不免产生忧虑。

而很快，这种忧虑便得到了印证。

数日后，天机阁突然得到消息，剡山万妖塔出现异动。

万妖塔始建于三皇时期，当初轩辕大破蚩尤，将蚩尤手下几个悍勇得力的妖族将领镇压于此。后代每每有邪祟作恶，被收服后也会收押进万妖塔。年深月久，此地汇集了千万年来种种闻所未闻的凶怪邪兽，煞气越凝结越厚，凡人只消靠近此塔十里范围，便会受到侵蚀。

如此要紧的地方有异动，天机阁不得不重视。便派出了阁中最负资历的术士前往查探，不久，有消息送回来，说万妖塔异动是受外界的煞气所引，引发群妖不安导致。

可万妖塔本身不就是一个集天下煞气之大成的所在，还会有什么煞气能撬得动它？

接着，不祥的征兆接二连三出现。先是南方朱雀鸟无端自焚，后有玄龟沉没于北溟水底。蛊雕东来作乱，就连天机阁的火麒麟也躁动得难以约束。凡间各地地震频发，人们屡屡遭受煞灵的侵扰。

天机阁这才意识到不好，派出多路人马查访。最后诸般迹象，悉数指向了滑国与瞿国交界处，也就是誓灵术的阵心所在。

溯云：“你说什么？十万生魂的煞气反噬？”

秦仲明：“正是！谛听在阵心里听到了万鬼恸哭之音。推测是当日圣君一剑诛杀了十万凡人性命，但因为轮回宗毁于九微火，三界生灵轮回秩序覆灭。导致这些生魂走投无路，被困在阵心里，怨气汇集，故而衍生出了煞气。”

奔雷不解道：“轮回宗毁了有一阵子了，怎么不见别处有这等骇人听闻之事？”

追风：“别处死于非命的生灵也没有十万之巨啊！唉！圣君这次的确……”

他话到此处忽然想到那日晗璋魔心发作的可怖之态，只好又收住不讲。

溯云思索着：“十万生魂的煞气，听起来麻烦，倒还不至于无法化解，咱们想想法子就是了。”

秦仲明：“师叔有所不知，不光是煞气。一位冒险探入阵心的师兄回来说，地底怨气集了快三尺厚，万千生魂蠢蠢欲动，隐然是衍化杀业的前兆。”

“什么？！”

“完了！这下如何是好！”

所谓杀业，是指一个人如果犯的杀伐罪孽太重，天道会降诸业报于此人身上。若是寻常人，轻则丧命天雷之下，重则魂魄被贬于北溟以北的蛮荒之地，受百年恶鬼噬咬之苦。

但人圣不是寻常人，他是九州的神使，理应生来身负大慈悲之人。这样的人勾动了杀业，天道是会连同带九州人界一同株连的，届时无论是招来地火还是天劫，九州大地上的百姓就别想有安生日子过了。

事态紧急，溯云和追风等人无暇在估计晗璋的心情，匆匆找上悬空台来商议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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