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地流浪 第二章 唤醒

真如军曹看到的——布雷尼欧失忆了，家世教养的半魂躯壳却鲜活着，这是值得庆幸的。王客君佯装病中休养，从马车布雷尼欧的随军背囊里，翻出一张麻纸军用地图。上首印着“古鲁察斯大陆”的潘比夫文字。这个词一出现背囊藏着的一本词典里，王客君——不叫这个名字啦——才惊讶自己流落到了一块前所未闻的人间——大陆！！

不能惊慌！

在行军返回战争前线的三天里，他翻阅这本资料。得知古鲁察斯大陆冰沙帝国大军是在进剿加焙王国。在冰河苏醒的湿地，加焙王国的子民，是古老土玛相帝国的遗宗，由罗蒙莱克家族统治。

送食人看出他不像布雷尼欧，到车里服侍，用敏锐的眼睛瞄他。问：“昏迷时说的混话，那怎么回事？”

“你这该死的布林，偷东西的家伙，我要揭穿你吗？”他问完这句话，自己都惊呆了。

老头是个窃贼？送食人没有惊慌，反而继续盯着他说：“这不是什么秘密。你真是布雷尼欧吗？”

老头还说：“布雷尼欧，本来死了吗。死之前，撞墙撕胸，没看见自己被捆的肮脏模样吗？你父亲把你死马当作活马医，命令射击小队，护送去渥伦林堡找巫师敲骨还魂。你怎么还活了呢？”

老头说话有点嚎哑，始终盯着他的眼睛。

布雷尼欧，老爸是帝国远征军将领，他得骂人，发号施令，稍微有些嗜血如命的气质。可王客君是一个优柔寡断，生活拉遢的懒虫。这种反差肯定让他鲜有高干子弟的气派——不，贵族子弟气派。这家伙看穿了？

他平静的问：“布林，让我踢你吗？当警卫半年啦，来的时候你是彪形大汉，怎么快成瞎瘪老头啦。我还下得去手，打你吗？”

他气愤的说：“马王街上的混蛋，当初要不是我胸怀大量，把你从警局的铁栏子里捞出来，早成流放犯了。你……让我，把你送回衙门里去！”

他忍无可忍，眼睛睁着够大，冷不防搧老布林一个耳光。他感觉自己是愤怒啦，但是这么大的火气有必要吗？这是对一个老人呀，他感觉布雷尼欧是有点过分！他知道自己控制不住布雷尼欧的本能，我是王客君呀，懦弱的王客君！

他本想下车，找一把燧发枪，朝着老布林披头盖脸一顿狂劈，打你个皮开肉绽。是的，他不想忍住。

没想到，布林心有灵犀，从车榻下抽出那杆半金燧发枪。

老头说：“用这把枪棍打我吧，别让军队看见你侮辱我啦！布雷尼欧啊，咱们俩发过盟誓，我会下毒手吗？假如世界上真有叛徒，也不会是我布林吧！你看清楚啦，是不懂吗？”

老布林叫着：“葛加乔夫用混账话把你骂醒，这不是救命的药方吗？”

半金燧发枪！布雷尼欧家的收藏品。睹物思人，他想起半年前，马王街露天舞会上发生的事情。他把老头推出车屋，想把布雷尼欧脑袋里残存的记忆尽快留住。要不然，全失忆的话，王客君怎么顶替布雷尼欧呢？

燧发枪通通的响，疯狂的夜晚，神秘金面具，那些片断赶快回来吧，一丁点串连的思绪也不能放过。第一个蹦入脑海的就是假面舞会，冰沙城周末的淋漓风情。

布雷尼欧那天没有舞伴，盯着一个戴金面具的窈窕女人。煤油气灯熄灭之后，舞场开始传出香艳的响声，他在舞池旁微亮的橡木桌上独饮麦芽汁酒。

“温存一会吗？”假脸罩后面的女孩上前，撩开媚眼说。

他说：“不，咱们有约定的。”

一天的疲惫，让他难得在这个场合解闷。

最近他在教桑卡卡舞，一种林中逃犯的梦幻舞步。他把这门子艺术引进马王爷街，勒德旺国王放出消息，限制舞厅跳这种涉嫌斗殴的脚法。

他让巷子中的闲汉们赶紧先学，桑卡卡舞很快在马王爷街流行。看到这些穿着破衣烂裳的下人们，成群结队地发飚发浪，他的第六感官被拨动着。轻佻女人的诱人挑逗，男夫舞者的大胆调情，每天让他在劲爆中难以自拔。

黄昏时分，旷日教堂的时钟敲击6下，干杂活的苦力、赌客贩夫们如蝇蚁般从石房巷子里爬出来，涌向斯马丽广场。在商议新的勾肩搭背之后，夙夜舞会便开场了。

果雨·安妮，这个出身下层的23岁姑娘，长得不是粗腿肥胯，而是匀称身材。她走路时稳如穿着合体衣裤行走的木桩，上身和下体不短非长。布雷尼欧，一眼便看中了。开始时，果雨·安妮和那些粗布街人搭伴，后来和一个漂亮小伙子莱亨，每天跳到花开花谢。

那些酒囊饭袋，云天雾地，也没在意舞群中还有天赐珍宝。也许，人类那点修养生来宠护女孩。布雷尼欧不露声色，他毕竟是与海外名门公主有过婚约的骑士，仍旧默不关心的样子，直到不能持续下去。那天，果雨安妮找到他，哭丧着脸说：

“街舞恩人，马王街上的领袖布雷尼欧。我不能跳了。”

布雷尼欧瞟她几眼，费解的问：“为什么？”

果雨·安妮说：“我家来了两个官人，是王室管礼宾的执事。他们听到街人举报，说我容貌殊丽，让去宫廷当一名婢女。昨天，我到国王官邸，被相中了。”

“这不好事吗？”

果雨·安妮说：“可是我不会宫廷舞蹈，执事长让我在两天之内学会三步舞曲。”

布雷尼欧把她请进邻近的帝国舞厅，亲自调教一周，快步——慢步已经跳出模样，能跟别人搭舞了。可是今晚，事情有些怪异。先是老布林进来报告：街上出现了警察和军队！

警察相劝已经多日，他都一一化解。把几个混在舞群中的逃犯缉拿归案，又把两名将税务官打成残疾的人清除。今天为什么警戒升级，还调来了部队。布雷尼欧先是应付。几天交涉，好话说遍，再说就该动粗的啦。他不想真与警察闹翻，还是不出面吧。

老布林又来报告，说警察和军队已经把人群围住，逐个登记。布雷尼欧听说登记，只得对果雨安妮嘱咐几句，从官舞大厅快步出来。

黑根警长在广场上喊话兴致正浓，看见他也不忘记调侃。

“布雷尼欧，我们哥俩达成谅解，相安无事才有风度。可是，帝国总部又发新文，招收兵役是目前政事。兄弟我，略微想点办法，招呼帝国近卫部队前来助阵，办完事回去交差，你不会挡我的路吧？”

“征召兵役？”

布雷尼欧脑袋嗡的一下，这几天父亲零星参加军事会议，征兵怎么没跟我说呢？半个月前，加焙老贵族会议给冰沙帝国国王发来信函，期望重新商议《北东部区域野兽毛皮交革蓝图》。其实在20年前，帝国派遣3万精锐部队剿杀加焙公国老国王自莫尼爷之后，湿地部落发动过3次抵抗运动相继失败。抵抗有意义嘛？

“真要打仗，并没有颁布国家征召令呀？”布雷尼欧说。他想了想，又问：“即然征兵，怎么在街舞中征召？”

黑根警长说：“这群贱民，哪一个不是撒谎成性，到家征召，多说疾病缠身。在这里征召，能证明活泼呀！告诉你一个绝密文件，罗蒙莱克家族在外部已经联合土玛相帝国，疆土内的叛军占领葛封堡城。国王派驻的一万管军全部投降，林蒙巴总督，流亡回国啦！”

布雷尼欧脑袋又嗡的一下，一连串糟糕消息让他消化不了。这才想起老爸苦哥鲁昨天半夜回家，今天早晨还没睡醒，他就出门了。妈妈凯勒曼说：“爸让你晚些出门，有话要说。”

有话？已经厌倦！这么些年说话还少吗？勒令他从军吃尽多少苦难！不让结交森林骠客！！不要学桑卡卡舞！！！活在老爸的阴影下，真特么的难！

他上午接见从比茨横雾群岛来的客人，对方承诺给找回三个月前丢失的半金燧发枪。说今天晚上，有一小队潜水来客也许登岸。这是横雾群岛某个岛主暗中施压，从黑幽灵舰队那面儿飘过来的消息。

布雷尼欧老丈人，是大斗方期货市场的老板。

签定完婚约的那天，老爸苦哥鲁说：“儿呀，可别毁约呀！”

这门婚事重要，但是未曾与公主谋面，只知道女孩子叫罗芙尼娜。

罗芙尼娜，神一样的名字。能不天生丽质？可是布雷尼欧心存芥蒂，别长的不漂亮呀！

定婚仪式上，老丈人还以半金燧发枪作为信物，向冰沙城上层社会传达婚约信息。

自从与罗芙尼娜定婚，可坦圣家族一扫往日颓势。爸爸苦哥鲁谒见国王勒德旺，战略会议也能参加啦，要不爸怎么让他尊重婚约呢。布雷尼欧有这个毅力，与果雨·安妮接触，还约法三章。

布雷尼欧正想着事情，被圈住登记的人群有些骚动。

他从官方舞厅出来时，舞汉们就在张望。布雷尼欧与黑根交谈，警察头子有点不开面？

闲汉们在街上跳桑卡卡，这不可小看。20年来，他们为了合法把护身的武打手法传给下一辈，为武装械斗配备了舞蹈外衣。经日流年，桑卡卡成了他们的命根子，不会让当局轻易禁止的。那样的话，这些偷马贼，绺窃犯，有些是掌鞋匠，焊锅匠，操手工活的良民，真要返回森林？没有安全楼屋，孩子不能识字，也甭想跟警察聊天。重过野蛮的生活？他们不会停跳桑卡卡的！

警察知道这些人的身份，有的是酒肉朋友。但是没有预警，警察通常是会报信的。

今天见面挺严肃，警察有点反常？

似乎，空气是凝结的。

有人出去传话，那些不跳桑卡卡舞，有更高级任务的——赌徒出来了。兴起桑卡卡舞后赌博的人少了，但官办的赌窑还是满园。赌资稍巨的大佬和私家镖客听到征兵的消息，从园子里出来。大群居家的人也走出来，黑漆漆的远在军队外围站成一圈：如果舞者被征走，他们将难保平静。

有人拿出了各种枪械——土杆子，独眼聋，有人拿出暗藏精良的双筒猎枪，冰冷相峙。街民对这

种场面并不陌生，偶尔喷出一阵笑话。

警察看到街人来势汹汹，登记工作停滞，围住人群站了一圈。街人们全套武装，但是警察后面的近卫部队进入戒备。那是正面交战的阵势，前面一排蹲姿准备射击，后面一排站立高抬燧发枪。

有军官高喊：“马王街的居民们，查鲁士军区执行俞斯滕格将军的征兵命令，请保持安静。军队不想向街民开枪，请保持安静！”

街民们看到军人举枪，不但没有躲闪，反面挺进几步。

商量没有结果，布雷尼欧想退出谈判。但看到双方荷枪实弹有点担心，他跟警长说：“黑根，帝国内部要发生战斗吗？”

他说：“马王街的和平条约要撕毁吗？让部队赶快放下枪械，不要刺激打仗！”

一席话遭到无视，黑根叼起一根雪茄。

布雷尼欧惊奇的问：“黑根，你高兴互相屠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