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客君醒来时,躺在两匹灰马拉的车屋里。阴沉的天幕下,随行一个穿戴古怪的队伍,令他蜷缩着不敢动弹:战马身披长罩麻布,人都留着长毛短须。早餐过后军队就开拔,20多个士兵情绪不振,沉闷地走在针叶树林间的土路上。一个老军棍喝得烂醉,口无遮拦,辱骂同行的军官。听不懂的异域曲舌语言让他警惕——我做梦吗?
中午过后,阳光从乌云边缘的天空漫射下来,车窗外开始燥热,晃到蜂蝶飞舞、无边无际的星花草地,也没有安稳住紧张的心情。他继续问自己:“怎么回事?”
上一次遭遇变故,王客君脑袋一片混沌,空荡的场景消散之后,一种痛楚才在心里漫延。那是他去离家乡300公里之外的林场清账,被骗的一塌糊涂,想把回到国家煤矿报销经费的钱留给妈妈,度过这个月的经济危机。之后——他就在床上,还真别说,也这样躺着。
清账的路上,一个小把戏,把他骗得兜底溜空。那幢三层楼的旅馆,白灰浆刷的墙面展现出一种崭新。他捡这种住宿的地方,是因为恋赌扑克牌,输得兜里只剩下6百块钱。
后进屋和他同住穿帆布衣服的福建人,说是在建楼的工程队干活的,从袋子里掏出一块黄灿灿的东西。
“挖地坑时捡到的青蛙,你看是金的吗?”那个人胆小的眼睛,瞧着他。
必须是个骗子,可是那种人愚蠢的脸相,让你觉得可怜。
他说:“金子的,能到你手吗!”
那天他睡过去时扑通一下,就觉得掉进一个宇宙黑洞,四肢无助的向上飘浮,他察觉自己死了。
第二天清晨,那个家伙又拿出金青蛙,说:“你有500块钱吗?”
他一点理睬的力气都没有,叹口气洗了一把脸。收拾好行囊准备出行,看看那个猥琐的人,那家伙正坐在床上用手擦着伤脚。头一天晚上,这家伙说过在工地砸的,脚面上肿得挺高,伤着的口子流出血水。
王客君说:“你问这个干嘛?”
那个人说:“你给我500块钱,青蛙给你。”
他说:“没有钱。”
“穿这么好的衣服,没有钱?”
他穿着一款松臀瘦脚的黄色棉布裤子,紫衬衣外面罩一件带斗帽的红棉马夹。脚上一双彪马白球鞋,和脖胫上苍白的脸颊相配,感觉非常舒服。
他说:“没值钱的。”
那个人说:“砸伤了脚不能干活,想回家,没有火车票钱。”
他说:“没在工地养几天呢?”
那人灰溜溜的说:“老板让我滚。喊的挺厉害,把我……吓跑了。带走了挖到的这个东西,是金的不?”
那一天,魔鬼开始驱使他,去看那件黄灿灿的青蛙,还放在嘴里咬上一口。不知什么原因,感觉这块金属是有点软。他问自己:是金的?
那个人看他要上钩,也把东西用上劲儿,狠咬一口。他说“别咬了”,从兜里拿出500块钱递给同屋。那个家伙湿乎乎的手,竟然握了他。
剩下的钱不够去林场了,他就登上了回家的大巴车。为了防止车上小偷,他把青蛙放在鞋壳里,下车时看见磨掉金属外皮的着色,才断定真是一个骗局。
报销出差旅费,把钱交给妈妈,躺在床上。他浑身无力,睡过去脑袋里尽是混沌沌的,闻到了潮湿的尸体味道。
他睡了多长时间,自己也不知道。
影影绰绰感觉妈妈哭了,来了几个医护人员。已经结婚的哥哥把妈妈扶走后,他想支起沉重的身体——经过了飘渺迷茫的时间,睁开眼睛就身处在这支绝望的队伍里。
他企图再坐起来,看看马车窗幔外面的情景。这才发现自己本是被绳子捆着。
遭绑架了?
一个军士在窗外探进异域旧时代长毛搭煞的胖脸,灰晶晶的眼睛看着他,卷曲的舌头在问话。他假装从昏迷中才苏醒。
早就又渴又饿了,可怎么说呢?
他嘀拉嘟噜两下,听到自己嘴里吐出拙笨的话来,简直是腹语。军士听得明白,从窗口消失了。我梦里会说这门子语言?刚悟到是梦,他就想舒服的想下去。妈妈哭泣的影像是假的,自己也不会肚量狭窄,遇到小骗局就“昏迷”过去……
车屋门口,一个穿着野猪糅皮背心的人搬进铜皮蒸屉,躬身上来,他闻到浓烈的膻腥味。还好,随着蒸屉的盖子掀开,香丝丝的气味就喷了出来。里面是一条热面包,两排熟烂的羊肉片,三块洋葱头,小碟的盐巴。老军卒把捆他的绳子解开,又有人送上大碗的菜汤。他听到队伍里有喊话的声音,车马停顿下来。他没法顾忌太多,把面包和羊肉吃了个精光,又躺了下去。身体充上电,思维可以自由发散,心脏酣畅淋漓地震荡了半天,瞬时间看破了早晨之后发生的事情。
骂人的老军棍是最先醒的——我刚才是捆着的吗?他无暇解答。葛加乔夫那张毛蓬蓬的脸上,睁开了小灰眼睛。
我知道名字?他略懂了眼前的灰暗迷雾,感觉有点销魂。
老军棍骂咧咧的,军士们在毫不理睬中吃完早餐,跨上林间的草径剽悍骑行。
一路上,老军棍控制不住情绪时,对兵马中领头的青年军曹总是狂喷:“送死吗?……搭上20个军人的性命?说无数次,不能再构画路线吗?冰沙城临行时老便士怎么嘀咕你的,听听叔叔的建议吧。都当耳边风吗……布雷尼欧治不了啦,疯啦!是个残疾死人,指望一个病死人……这群无用的军人!”
“……听不懂吗?调动队形,帮助帝国的军队去吧!”
上午老军官说的话,大概透露出这么些内容。队伍上有一个患疯病的人,青年军曹接到命令,把病人护送到著名的土著巫师那里去。青年军曹一路上果敢坚毅,把老军人的骚扰当成放屁。为什么容忍捣乱?军曹是一个浅淡眉毛的人,高耸的鼻子,天生指挥官的模样——这是从车室小窗里看到的。
一路上他看到很多影像,思绪联翩,假装闭着眼睛。
没人发现他早就醒着,事情渐渐清晰起来。
我真会外域语言?
这句话问完自己,胆量就够大,他叩了两下车门。还是那个送食的军卒,端上一盆清水。他碰翻盆子,打个趔趄从车沿滚到地面。挣扎着爬起来时,就看见老军棍也走过来。他担心怒火是朝着自己来的,故意堆出笑脸。
没想到葛加乔夫真把他当作一条小狗,气咻咻的拎到青年军曹面前,吼着:“认出布雷尼欧这副嘴脸了吗,都什么德性了?给我瞧仔细喽!”
他听到管自己叫布雷尼欧,惊愣的的瞅着军曹。军曹连瞥他一眼都没有,让手下把他用木扛子抬到草地上。他里倒歪斜的爬起来,麻木的眼睛望着老军人葛加乔夫。
我叫布雷尼欧?是被骂的疯子?
他企图起来又抢倒了,脸上生疼。这才发现自己遍体鳞伤,军服上沾满了白沫和血迹。
他用陌生的语言强喊……
听到他的叫声,那些背着粗筒枪的人围了上来,最吃惊的是老军棍。
老军棍神情骤变点头哈腰,一改酒气态度,谦和的问他:“少爷,少爷,你要镜子?”
他假装转动眼球,点头。这时,老军棍喊起来:“少爷好了,疯病好了!快拿镜子来。诅咒出奇迹啦,少爷的病好了!”
半晌儿的功夫,有人从辎重马车里找到铜镜,王客君从镜子里歪歪斜斜看出自己的长相:这是一个蓬头垢面,脸皮被撞得肿破,眼珠儿不动和长满胡子的男人。镇静,一定要镇静!他告诫自己:预感的事情得到验证。一路上,他都认为葛加乔夫谩骂不可救药的人不是自己。再怎么,我也是活灵活现的人啊,至于被视为狗屎吗?但从镜子看到的自己,就是一瘫狗屎。
他觉得有必要,向军队表达点儿什么。但是,“狗屎”说话会吓着士兵的!他揉动一下眼球,铜镜里的眼球开始活泛。再用手指擢动胳膊和下肢,流动的血脉慢慢滋润起来。
他有点僵硬的站起来,问:“我们……在哪里?”
青年军曹腰间挂着长把手枪,挤到前面,严肃的说:“布雷尼欧,您父亲三天前下达命令,把你送到三百里地以外的渥伦林堡,去见格朗朋医师。”
他转动眼神,故作思考的样子:“医师?”
青年军曹说:“布雷尼欧,几天前你突然生出怪病,人事不省。苦哥鲁大人担心影响军心,秘密命令我带人护送您去渥伦林堡。能见到您醒过来,我真高兴呀!”
他们要把一个叫布雷尼欧的人,送去治病。而我又毕竟是那个仿佛“昏迷”的人。这是传说中的穿越吗?穿到哪里去啦呢?听说穿越很难回到原来世界,他更惊慌了。妈妈的哭泣是真的!?
他其实想询问,现在身处哪国哪个时代?遭到误解啦,又不能把这桩事情挑明,就得装作是在打听眼前的处境。士兵们露出切察的叫声。
军曹问:“您失忆了,少爷?”
他说:“都……记不住啦。”
说错话了?他继续装扮还僵笨着的疯样,其实可以流利说话。
军曹问:“您说,我们能够调动队伍,回到苦哥鲁大人军队那里去吗?他们正在打仗。你真醒过来,就不用去看医师。”
“苦哥鲁是……谁?”
“剿灭格布桑人叛乱的将领,您父亲啊。”
“记得……不住。”
青年军曹又问:“回去吗?大人正在打仗。”
他说:“回……去!”
青年军曹立刻把他的话奉为军令,调转队形,命令往早餐行军时的方向跋涉。队伍中有两辆马车,23个骑马懈怠的军人。他看得清楚,骑兵装配的燧发步枪,枪筒带着切削旋纹,是蒸汽车床时代的军械。
我叫布雷尼欧,得了疯病。他告诉自己,别再叫王客君啦,否则性命难保!这是哪个帝国的军人呢?得找一根指明方向的稻草,送食的老者在哪?快去迷茫的军人中寻找。刚盘算完,老者就在车窗旁边出现啦。这不是一个驼背的简单下人,老人的睿智吸引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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