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光印信 第三章秋鹤

她只需要沿着早已安排好的事往前走就行了。

不是没有见过其他人类，每隔三年的援溪卫任免，也是要圣女短暂的出现一下的。

但那没能在她的人生中掀起任何波澜，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有阿溪的陪伴，其他的所有东西都不重要。

息涟起初不觉的这有什么，直到她遇见了花若，她才知道人生原来可以有那么多美妙的东西。

人活着要吃各种美味的食物，人活着要穿各种颜色的衣服，人活着要看各种美丽的风景……人活着不能总呆在同一个地方。

花若说，她很快就能醒力五成，那时候就可以申请去外面游历，她会把息涟一起带上，去见那些书中说的漂亮风景。

息涟那时很想告诉她，不需要她到达醒力五成，她随时都可以带她跨越那条深渊，去到外面的世界。

可是看着花若亮晶晶的眼睛，她忽然觉得，花若这样的安排……也不错。

元溪的声音还在耳畔喋喋不休着，「绿洲的蓝色大树对小树苗说：“外面的世界很危险，人们会把你砍掉做成房子，就再也不能长大了。”」

“阿溪。”息涟忽然站起身，身上传来清脆的骨头断裂声，可她仿佛察觉不到疼一般，“阿溪，我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元溪的声音戛然而止，好一会儿才有风温柔的拂过她，绿色的光点围绕着她飞舞，「这里不好吗？怜儿为什么要去外面的世界？怜儿的身体太脆弱了，在外面很容易受伤的。」

息涟眼神坚定，无比确信的说，“若若曾、告诉我，和我一样绿眼睛的、长公主、有句话，‘脚下距离多长，要用脚去丈量，人生刻度多长，要用看到的精彩、去丈量，如果人一生，没有一处精彩、可以作刻度，就算活的、再长，又有、什么意义？’阿溪，我想去找，我的刻度。”

息涟被软禁了。

在她和元溪说出那些骇人听闻的恐怖发言之后，她就被锁在圣居了。

当然，这个结局毫不出乎意料。

阿溪，果真伤了若若。

她最爱的阿溪，杀了她喜欢的若若。

息涟感到胸口有股撕裂般的痛，可她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风儿的呼啸有些喧嚣，很烦！

息涟窝在圣居里，和以前的生活也没什么区别，元溪除了不让她下山，也没做些别的什么。

时光仿佛倒流了，回到了遇见花若之前，但似乎又有什么不同了。

——

温柔的声音自风中喋喋不休的讲述着故事。

「落缘给灵蜂们帮了个小忙，就收到了一大罐蜂蜜，就想着下山换些果子，晒些果脯好做零食。

可他刚一回到竹楼，就发现佩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生闷气。

仔细询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又没能破开洛殷的阵法。

“他的脑袋里装的全部是聪明草吗？为什么每当我以为能超越他的时候……他就会突然，进步一大截，又把我远远甩在身后了。”佩这么说着，还很很抓了一下自己的发髻，却把头顶抓成鸡窝一样了。

落缘却反而笑了笑，与佩说：“佩佩已经很厉害了，同龄人尚且很少破的开洛殷的阵法，佩佩可是比他要小四岁呢！却能差点破开，好棒！奖励我们佩佩今晚吃好吃的！”

哪曾想，这一切都被洛殷看在眼里。

他小肚鸡肠，为这一句对落缘怀恨在心，竟起了报复的心思。

落缘身体羸弱，和你一样都没有护体罡气，那天他刚一推开门，就哗啦砸下一大桶毒虫，好在我时时警惕，即时以风为屏障，这才让他性命无忧。

这次之后，我劝落缘：‘洛殷这孩子心术不正，留在身边恐生祸端。’

落缘却坚信，他本良善，只需稍加训导，亦可堪大用，还道：“这虫补的很，要找得花许多心思呢！”

且将那一桶毒虫炸了裹上蜂蜜，佩佩倒是吃的开心。

可我看洛殷那眸中的寡淡之情，却像是对落缘炸了他的虫子记在心里了。

怜儿和落缘都是至善之人，过于心软，身体又多过于虚弱。

外面的人心中都藏着恶意，过于狠毒，我怎么能放心让你直面外界的龙潭虎穴？」

息涟蜷缩着腿窝在软榻上，清澈的瞳孔中倒映着青色的天空，模模糊糊间似乎看到有飞鸟在金色的阳光下飞舞，让她好生羡慕。

无论他们面对怎样的危机，至少在这一刻可以自由的翱翔在天际。

「怜儿累了的话，就先睡会儿吧！等你睡醒了，援溪卫的任免仪式也就快开始了。」

被子飘到半空轻轻盖在息涟身上，温和的声音带着清晰的关切，她想，就这样吧！至少，阿溪的爱从不曾作假，「睡吧！我的怜儿」

息涟迷迷糊糊睡去，风声似乎停止了。

“圣女！圣女！醒醒……”陌生而聒噪的声音粉碎了安逸的梦境。

息涟迷蒙的睁开双眼，床边站了个浑身披着黑斗篷的面具人。

看息涟终于睁开双眼，面具人松了一口气，“圣女冕下，还好您没事！”

“你是谁？”息涟看着这个完全陌生的假面人，细细思量。

很陌生、是从未见过的气息！

但意外的很温暖，莫名让人有些安心。

除了花若，还会有什么人愿意到山上来呢？

没有人喜欢怪物一样的圣女，哪怕她有一双和长公主一样的绿色眼睛。

他们或许不会在书中将她描述为怪物，而是称其为圣女，可这两个词的含义在某种语境中却莫名其妙的相通了。

假面人紧张兮兮的看着窗外，好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摘下了斗篷和面具，露出一张息涟颇为熟悉的脸，正是现任援溪卫之一的——秋鹤！

“秋鹤？”息涟有些不解，“为什么、突然找我？结界、出了问题？”

族人们平时恨不得绕着山走，怎么可能会主动上山？

还穿着这么一件隐匿气息的斗篷……

秋鹤摇了摇头，从怀中取出一个颇为眼熟的吊坠。

息涟下意识摸了摸衣袖，花若还在，又仔细一瞧，是蓝色的。

“这是墨言。”秋鹤开口解释。

“墨言？”息涟看着那个蓝盈盈的吊坠，“他是、嫡次子，有墨家人在，他怎么会……”

死了，还像是中了（下雪）死的。

“圣女冕下，我知道我身为援溪卫这么说很不可思议，但——您必须小心元溪！李长老的推测您应该知道，并且验证过了，墨家和元溪并非只是普通信徒和神明的关系。”秋鹤陷入了回忆，“元溪与诸位长老说，墨家人叛逃了，可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墨家人修习禁术（下雪），为比赛、不计后果，将其用在、族人身上，阴谋暴露，从而逃走，可有隐情？”息涟心中突然没来由一阵惊慌，仿佛让她不要继续探究，但曾经凝滞的、如同塞满浆糊的脑子，在这一刻，却不听话的飞速的转了起来，叫她把试探轻易脱口而出。

“不说那万丈深渊拦在四面八方，是个人就应该知道么，家人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上至白鬓老人，下至黄口小儿，全部离开！”秋鹤垂下眼帘，“更何况圣女冕下，那场比赛，墨言从一开始就不想赢，又怎么会为了赢对自己的爱人下毒手？”

息涟微微一怔，是这样的话，在花若身上那些奇怪的情绪，仿佛有了理由，“你说什么？爱人？”

是了，对于爱人攻击自己的惊诧，因为从未想过爱人会对自己下手的茫然。

“没错。”秋鹤肯定的点头，口上说着自己是知情人，可眼中似乎并没有任何惋惜和痛心，那双眸子深处，是毫无波动的死寂，仿佛在说着什么无关紧要的人，“花若和墨言，彼此爱恋，早就在元溪前，互相许下了同生牵绊，我，是他们的证婚人。”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息涟揉了揉眉心，仿佛看到了某种可怕的预感成真，她只想这样一直平平淡淡，直到将创伤遗忘，可为什么总有漩涡想将她卷出来？

“这一切都要从两年前说起。”

————

孤儿，在元溪自古以来就被认定为不祥的象征。

古元溪族人疯狂的迷恋占卜两仪之术，将命理学说看作至高无上的神旨，并深信一切未来早已由过去所做的选择而注定，一切因果皆是报应。

因此，认定了孤儿刑克至亲，前生必然铸成大错，是恶人轮回。

那时的孤儿，除了要面对失去至亲的痛苦，还要面临族人的唾弃和鄙夷！

在育奴这个身份出现之后，他们更是时刻面临沦为生育机器，并为此付出生命的危险。

没有人会为他们出头，因为他们前生曾注下大错，所以此生无论别人怎么对他们，都是报应！

后来，育奴被第52代少主花落缘、第53代少主莫护溪明令禁止，某些人这才有所收敛。

如今，过了500余年。

那些封建的制度早已被剔除。

然而，纵使族人们口中不说，心中却还是存有芥蒂的。

所以说恶人轮回之说早已销声匿迹，但刑克父母之名却是无论如何也摘不掉，人们心中总有几分存疑。

你一句也许，他一句猜测，再加一句听说……三人成虎，几分心中的存疑便成了真相了。

花若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过，花家传承下来的家底早已被长老会收为己用，瓜分蚕食了，而每月分发的资源也只能维持她勉强活下去。

为了修炼稳步提升，她有时会冒险到结界的边缘去打些野食，给自己补充营养。

在那里，她遇见了墨言。

墨言虽然是大家族的嫡次子，却天性洒脱，行事作风颇为……不正经。

这样一个人又哪里会去管什么不详刑克，闻着香味找到了花若的火堆，不过一顿烤肉，直接被收买了，两人就这样成了朋友。

墨言虽不热衷于修炼，却出身世家，资源好，眼界也颇为开阔，加上墨家人的这种内卷奋斗，也不得不在修炼上投个几分心思，因此，在同辈中也算是小有名气的存在。

但为了一口吃的，他时常指导花若修炼。

花若起初受宠若惊，后来却发现这位天之骄子，即使和正常人没什么不一样，他吐槽着家族中的阴私事，畅想着未来的自己，梦想着要去吃遍天下……是个挺好的人，挺可爱的吃货。

两人艺高人胆大，在一起混熟了，反到暴露出些同类的疯劲儿来，时常冒险往林子深处走，和魔兽越阶对打竟成了家常便饭，但互相扶持着，却是没出什么大问题，就是小打小闹的伤却没少受。

他们常一起来我这儿抓些药，接个胳膊接个腿什么的，我也算是他们一路的见证人。

这样相处出来的感情，大概是比元溪的牵绊更加亲密的存在，这种感情不是契约的约束，而是心的相交。

但所谓爱嘛，总要有些磨难险阻。

墨言虽然不是墨家长孙，却是实打实的嫡系子弟，他们说什么也不会允许他和一个孤女做夫妻。

如果让墨家的古板长老们知道了这场荒唐的牵绊，不仅墨言会被家族放弃，断掉资源，随便安排一个女人沦为生育机器，为家族培养优秀的后代，恐怕花若也会被当成育奴，压榨到力量耗尽。

怪我，当时头脑一热，就给出了个损招。

我说，不若你们先斩后奏，且先把牵绊契约给结了，然后让小若在许多人面前赢了墨言，让墨家人注意到她的强大天赋，也许一切都会有个美妙的结局。

花若起先不同意，说要从长计议，因为长时间的并肩作战，她十分清楚自己根本不可能打得过墨言，就算赢了，也只可能是因为墨言放水。

这是对战斗和公正的不尊重和挑衅。

更是作弊！

实在有违援溪卫的道德准则！

但墨言倒听了进去，嘴上说着后面不靠谱，前面可行，忽悠着花若迷迷糊糊和他结了契约，又先斩后奏直接气势汹汹的当着众人的面下了战帖，直接把花若架上了演武台！

在众多导师和学员的见证下，两人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上了演武台。

后面的事儿，圣女也清楚了。

两败俱伤……一个最不可能的结局出现了。

但以墨言的修为，是足以碾压花若的。

两天前墨言匆匆来找我，告诉我，我们所有人，都要小心元溪，他……被控制了，元溪它可以控制人的行动，让人如同傀儡一般做出匪夷所思的事情，元溪，想要杀了花若。

他起初甚能反抗，后来感觉到自己的控制力越加模糊，于是顺着元溪的意，打出了那一掌，在最后关头勉强用自己的意志让那致命的一掌打偏了，只要下了演武台，见到了医师，花若就不会有事，但在最后一刻，约束忽然加大，两人就这么开玩笑似的重伤了对方！

我起初怀疑他疯了。

但……一瞬间，只是一瞬间，墨言就被攻击了数十次，那些攻击他的藤蔓，上面是元溪的力量！

元溪想杀他！

墨言给了我这件斗篷和面具，让我一定把圣女送离元溪族，然后，在我面前，炸成了雪花……

他是因为同生牵绊而死的。

同生牵绊，结发为夫妻，生死共相许！

元溪族很少有人会结这样的牵绊，和爱人共生死这件事听起来多少有些疯癫！

但对这两个疯子来说，结这样的牵绊好像也不奇怪……

——

“墨言是、阿溪的信徒，若若是、阿溪的援溪卫，给我，阿溪杀他们的、理由。”息涟摇了摇头，即使心中已经相信，却还是继续问了下去。

一种奇怪的直觉告诉她，秋鹤、不对劲儿！

秋鹤说着和墨言花若关系好，在提起他们的时候，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

能改变一个人气息的法器，花若没有，墨言也没有……整个元溪族都不可能有。

阿溪也不可能当着人的面排除异己。

刚这么想，息涟就注意到自己的不对，为什么她会对阿溪排除异己毫不怀疑，却怀疑阿溪当秋鹤的面杀墨言不可能？

她不对劲！

秋鹤一副迷茫的样子，“我不知道。一定要说的话，大概是不想你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