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游山泽记 第七十章 战启

东海西滨城

齐穷工傲立于城头，通天夜色之中炮火声不断响起，此时耳边的冲杀声与呼啸声此起伏彼伏，大战已启。齐穷工比谁都清楚这一刻的到来，久经战事，他早就做到，生死不惧。但是，此刻他心中确实惊惧，因为此时他的背后，是他的家国百姓，一步也不能退。

大战揭幕，接下来就是齐穷工、骆珠华、瑞亲王与澹台羽立、陆亢、陈明雍、赵种、陆东谦、罗计、崔定宣的术略之争了。

“祖父，还望保重身体。”齐苟不知何时已然来至齐穷工身后，为其披上了一件厚重的裘袍。齐苟一直以来便被这位齐穷工委以重任，这一点在其父亲，也就是齐穷工的儿子身上都没有见到，因为齐穷工没有看到其有难得的军事天赋，守成有余，帅才不足。

“小苟儿，你对这次澹台王的军略布局怎么看？”齐穷工带着三分参略，七分考究的意思道。

“回禀元帅，澹台羽立一直是兵家大成者，风火林山是其用惯了的技法，毕竟澹台羽立作为当世四大帅才之一，有着很多活生生的案例可供研究，但即使如此，此次作为澹台羽立为数不多的海战统筹，中间又会有如何的变法？众多将领依旧不敢轻易揣度。自无为关战事结束以后，澹台羽立把近四分之三的主要军事精力都放在了青州水师之上，使得明州水师的声名都渐渐弱了下来。海战不同于陆战，只能说战法风格之上还会带有不少以前的案例影子，但是具体军略，很难说啊。相信这一点对于这澹台王来说，也是一个难题。”

齐苟停了一下，继续道：“此次的正面全线进攻，中正平和，对于中楚水师而言，以目前的军力对比上来说，这是看似很普通，但也是最保险的军略。但是奇略不足，相信这位澹台王幕下参谋陈明雍是不会放弃这一点的，所以，我们要更加防范他们会从哪个点切入具体奇略。正面交锋情况来说，正常的军力消耗情况下，暂时很难说谁高谁低，毕竟我们是本土作战，有着后备的强大支撑，那流珠屿的粮草军需补给会是他们最大的问题，这一点，我们也会按原先与骆天师的计划分步进行。”

“后备军需的确是他们最大的隐患，但是明州水师还起码有一半兵力，丝毫未动，一直镇守在流珠屿。”齐穷工微微提醒道。

“这一点，您应该比我想得更加清楚，宇文复会是一个关键。”

齐穷工深吸了一口气，又不由将湿冷寒气带来的连续不断地咳嗽压制在喉间，遥望着海天相接的那一线不断被赤红火光照亮，明灭之间，仿佛在寻求着那仅有的希望。

流珠屿军帐大营之中，澹台羽立高端正坐，中间摆着一壶茶，中间还有着一盘黑白之棋，双腿盘坐在他面前的是陆亢，陆亢今晚穿着的是一袭素雅白袍，世人皆知陆亢弱冠之时喜着白衣，潇洒身姿当时不知惹多少稷下学宫的弟子痴心倾羡，但是自陆亢成为道家的执言大擘之后，他便不怎么穿白衣了，反而更多的是以斗蓬示人。但是今晚，他又一次一袭翩翩白衣，身姿若矫龙，伴着一壶清茶，端坐在这里与澹台王对弈。

澹台王知道今晚的陆亢会尽全力模拟齐穷工的战术技法与自己对弈这一局，所以他们不是在下棋，而是以将为棋子，目的就是要演化出这东征战争的最终结果。

陆亢并不知道澹台王与陈明雍的任何布局，他来了这流珠屿这么多天，也只是为了今晚而已，因为倘若不出意外，今晚就会是决胜的关键时刻。

黑白落子不紧不慢，但有时一枚棋子的落下甚至要耗上一壶茶的光阴，但是执棋二人都潜心静意得有些吓人，如老僧定坐入禅，半点不为外界所动。

“如今齐穷工的十万红莲大军，六万大军以红莲战舰列阵，而另外四万大军主力却形迹未明，想来这齐穷工是想以兵行险着，重创中楚水师。据青丘坟死士间谍回报，骆珠华这次打算唤醒沉睡于西滨龙沟多年的凶兽赤蛟来重创我们水师主力，这条消息是我们死了三十条青丘坟死士的性命才换来的情报，想来应该是他们的奇招之一。”澹台羽立说着，手中黑棋落子，方寸片刻之间，反杀了陆亢的一条小龙脉。

陆亢听这澹台羽立说得轻描淡写，但是他内心的震撼却也非常，一个青丘坟死士的养成就得耗费近八年，一个死士起码得花费三百两黄金。三十余条精英死士才换来了一个情报，这便是战争。

赤蛟凶戾非常，堪称是东海西滨最凶戾的海域霸主，就算是十境天人剑仙，恐怕也不是它的对手，因为其并无灵智，是以其更加难以驯服，这头千年凶兽平时都沉睡于西滨龙沟，曾经给红莲国造成了巨大的伤亡，后来是朱赶坡硬生生将其镇压，但是也无法封印它，只能使其沉睡。没想到这骆珠华竟然敢兵行险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地出此下策，看来是真的穷途末路了。

这雪白军帐之中温暖如春，一派平和，可是澹台羽立的每次落子，随之响应的就是东海之滨四艘蒙冲战舰的齐声炮轰！

在这种大势压阵之中，根本由不得有什么藏拙，像蒙冲战舰这种顶级战力，澹台羽立更是没有半点迟疑，在此次西滨大结阵首战就派出了八艘，分为二、四、二阵型对着深入凹形岛岸的西滨城池就是堂堂正正地结阵猛攻！更有共计十八艘赤龙战舰在炮火交叉空处先行冲锋。西滨城依岛而建，两侧是龟屿、猫屿两处海岛要塞，此时都处于炮火集中处，耳畔雷火交加，风声格外凄厉。

以这二十六艘战舰为中心，是无数战船水兵，一旦登陆，便多如蝗虫般不要命的朝城池攀爬冲杀而去。而这数条蝗虫虫流的源头，也是就是虫巢却是最中心的蒙冲战舰，顶楼之上，陈明雍端坐中央，一双眸子似乎要看遍每一处兵力短缺的细节，而在他指令之下，中路陆东谦、左路赵种、右路罗计，各领两万兵力，在他身侧，传令兵如流水一般不断传下他一道道指令，在兵力不足之处，不断以后备兵力填填补补，宛若仔细磨犁耕田的老农，一丝不苟，这便是陈明雍最令人恐怖的一面，就算是齐穷工那等精湛的老将，也绝计没有陈明雍这等精确的记忆力、观察力以及术数造诣。

陈明雍几乎可以将兵将数量精确到什人！

这等填补功夫是最磨人的，是以他可以暂时以六万兵力围攻偌大的西滨城池，除此之外，还能分心于二十几艘战舰炮火密集区域，战损战船数量，并以最快的速度及流向进行替补，力图将战损降到最小。

澹台照端站在陈明雍身侧，如此大规模的战事，澹台照也是第一次经历，是以，他绝计不能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这种水磨似的坐镇中军，统兵数十万的经验及见识可不是一般人能见到的。当年陈明雍少年出世，连克风火三城，靠的便是这门外人学不去的本事。而刚好，澹台照是先天术数极好的一根苗子，这是用多少钱都堆不起来的，这也是当时陈明雍愿意收澹台照为徒的原因，武道功夫，他半点未曾花过心思，全是由十大名剑的云水怒气倾囊相授，但是这御下策道与统帅之道都是出自他手。

“陆东谦能顶得住吗？”澹台照不由发问。

陈明雍深深地吐纳了一口胸中郁气，没有说话，他当然知道陆东谦很有可能就撑不住了，虽然陆东谦足足有两万兵力的堆积，但是中路城门承压非常大。方融作为西滨城池城主，虽然谄媚，但是包括顶上的齐穷工，对于西滨城这座镇守红莲西南的边防重城，施注的精力与财力都比周边几座城池高出几倍。因为只要中楚有东征之意，就避不开这座西滨城，是以，中楚水师一路逆水北上，连克罩岛、莲蓬屿等数个不大不小的要塞堡垒，都轻而易举，因为齐穷工早就知道这些零散防御工事就算倾注了再多的财力和兵力，也无济于事，在中楚明面的庞大军力优势上都会功亏一篑。但是西滨城作为红莲国的西南门户，绝计不能丢，否则，中楚大军强势登陆，红莲国的内陆防御也就等于摆设了。

是以，这方融上任已经数十年，不断在原有的防御工事上加筑了女墙、壕堑、炮台，而这些防御工事无一不是耗费了巨大的红莲国力。因为当时红莲于渤海郡事败就知道了中楚定势已然不可挡，中楚东征也不过是时间问题。是以，红莲国不惜再度劳民伤财，在渤海战事战败的情况下，进一步加重税收，赋役，强行修缮了西滨城的城防，这数十年前，几乎耗费了红莲国近十分之一的国库，全都是填补在这一座西滨城池上了。

由此可见陆东谦此时的压力有多么大了。

但是，再无论知道，不仅陈明雍知晓，连陆东谦也知晓，此时中路绝计不能溃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