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游山泽记 第六十九章 求索

赤霄关外烽尖堡里，沈碧渔和冷殊眉静坐于彻骨寒风中悠然闲谈。

“听闻这赤霄关之中虽然名义上是三万幽州铁骑镇守，可是修真界之中还有自己的组织，也名为‘赤霄轮守宗’是吗？意在据守赤霄关，死战不退？”

“是有这么一群兔崽子，他们如今的轮守宗主就是老武夷，原本那太和道老白龙也是轮守宗主之一，可是那老头子命不太好，死得有点早了。聂缺那小瓜娃子也藏得深，平常看起来半吊子的人，那诛仙剑阵道差点把羽化都炼了，诛仙剑阵是真的厉害啊，剑阵第一果然非虚，都快赶上那剑阁的神颜见邪无上剑经了，啧啧。我们这些个老头子，活了几辈子都怕是不如那个小瓜娃子了。我也觉得奇了怪了，那么一个吊儿郎当的小子，怎么就这么牛呢。”

沈碧渔一直以来对赤霄关的这些传闻都是外界所传，当初都说是白龙道人和青莲剑仙，这两位青白天人被玄嚣、羽化两位天王斩了，没想到这青莲剑仙是如此这般强横，竟差点炼化了羽化天王，但是沈碧渔就有些纳闷了：“那青莲剑仙为什么还是败了？”

冷殊眉一见沈碧渔被吊起了胃口：“这其中之秘闻自然就很少人知道了，因为当初，三大天王的最后一位天王，东皇太一出手了。”

“东皇太一？”

冷殊眉的眉眼之间似乎隐藏了无尽的悲怆：“天人天王之隔本就如天堑，但是上苍就是如此不公，妖族天王之上还有东皇太一，人族究竟何时才能有出头之日？”

沈碧渔闻言大惊，虽然神色不动，但是内心却是如堕炼狱，如此噩耗，对于任何一个人族来说近乎绝望。人族有天人五衰极限，但妖族却是天生比之人族高出一等，天王本就压在人族背上的一座大山，却没想到天王之后仍有东皇太一！

那这么多茫茫然的修士一个个前赴后继，不顾生死地修炼，难不成都为了驱逐妖族那镜花水月？梦中幻影？

悲哉！

明白了这一真相的沈碧渔，悲从中来，不由厉喝道：“那这无数死在赤霄关外的人族生灵，难不成都是儿戏吗？”

冷殊眉望着沈碧渔，那眼神仿佛穿透无数人心，悲天悯人，因为他见过太多同样的话语和表情，当初自己的那女儿似乎也曾发过一句类似的悲问。冷殊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半晌，才道：“但是有一点至少是可以肯定的，羽化天王和玄嚣天王的重伤令天王山这上百年不敢妄进。中土之中一定有着他们为之忌惮的东西，而这东西也是我们一直在苦苦求索之物。”

沈碧渔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已然道心不稳，这么多年，自从上次疯魔入骨，她已然很少会道心不稳了。静下心来之后，沈碧渔才开始冷静思索这中土忌讳之物突然是什么呢？抑或是忌讳之人？难不成掌教师兄这么多年来也是一直在神游求索？

沈碧渔感觉自己的那颗空落落的心更加空荡荡了，一直悬在那里，没有凭依。

似乎到了这一天，沈碧渔才算真正理解那些大擘宗主，世外高人，都喜欢隐世不争，江湖事外了，整个中土尚属苟活，头悬危剑的日子果然没有那么好过，因为境界已然不同。不知觉间，沈碧渔忽然想起李延陵那个小伙子，她忽然笑了，因为她很羡慕他，像他那么弱小的蝼蚁反而没有这些担忧，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人顶着，与他又有何干？

但是她不知的是，李延陵这小子成长的速度已然快得超出她的预期。

冷殊眉原本不想告诉沈碧渔这些东西，但是他也怕，怕地是沈碧渔这样疯魔似地杀下去，迟早有一天会惹祸上身，到时候说不定连自己也保不了她，他不想她重蹈他女儿多年前的覆辙。

眼前风雪浑莽，欲迷人眼，沈碧渔却活成了一个痛苦的明白人。

东海流珠屿

刘重柱在这青州水师已然将近十来年了，他的原籍本不是青州宁杭府人，而是渤海郡吉东人，自小家境就很苦难，并无几亩良田，父亲本来是渤海郡的一个役兵，后来在红莲国入侵之际，就已然洒血沙场。这一点，在刘重柱等孱弱母子眼中，早在他老父被征临时役兵的那一刻就已然决定了，他的老父回不来了。像他们这种家境的兵役无异于死刑，说白了，刘重柱老父是为了当时不过刚年满十岁的刘重柱服这兵役而已，本来就老来得子，那老父怎舍得自己那不过十岁的儿子就被送上那屠宰场？

抹了一把老泪，也就舍了这孤儿寡母，孤身前去了。

渤海郡被血洗，红莲国大军当时一心想要在这渤海郡国扎根，下手自然凶残，否则怎能抹灭中楚百姓的一点根性？刘重柱的老母亲后来也因战乱，饿死了。刘重柱本来打死也不肯去从军，但是抗不住要饿死，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早死晚死，一个地一个天，就孤身从了渤海役军。也算他运气好，一年之后，青州水师、雍州重骑的相互配合之下，红莲大军撤退了。而刘重柱更因此被青州水军收编，一心在军中立功安家的刘重柱艰苦打磨了近十年，才算在这青州水军当上了一名队正。这队正在寻常百姓眼中已然是天大的官儿了，队正领三伙，每伙领五位什长，已然掌管一百五十兵丁。虽然在将领眼中仍然不够看，但是队正在中楚军制里是基层砥柱，名符其实。

这次青州水师东征，刘重柱使地劲儿是比谁都大，早早军制严明，一点马虎不得，底下的兵丁也都清楚，刘重柱这有家仇国恨的，自然是恨透了那些红莲兵了，恨不得食其肉。先前几次小军骚扰，在刘重柱手下不过几枚敌首，自然是不过瘾的。今晚，上面的长官说了，这次骚扰侵袭要比先前更加隐秘，但是以取敌首为要。

刘重柱一听要他放开膀子杀敌，高兴都来不及，想着这次终于要放开干一场了，底下不少兄弟骨子里都有着青州水师的傲气，士气高昂。上头怎么想的，他们这些兵丁子管不了，也想不了，只知道奋力杀敌才能为自己赢得每一次生还的机会。

是日夜里，刘重柱带着他们全队的兵丁乘着隐秘的小舰绕到了西滨城的西侧，正常来说，这种潜袭无异于找死。两军对垒之际，防备森严，是绝计不可能有任何机会潜入敌营的。而且就算是潜入这一百来号人，也于大事无补。

但是像刘重柱这拨袭舰，共计十六处，几乎把整个西滨城的细微之处都安插了个遍，虽然刘重柱也不知道这样的意图是什么。但是他们每处袭舰上都安插了两位青丘坟死士，这些青丘坟死士明显等级就要比他们高出不少境界，可能像刘重柱这种久经沙场的，也不过四境武夫而已，少有突出者，撑死了也就五境巅峰。到了六境、七境的，凤毛麟角，无一不是将军级别。据刘重柱估计，这两位死士可能也就是在五、六境之中，但是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气机完全不同，虽然都是从杀伐之地浴血而生的人，但是刘重柱完全不敢同他们交手，甲士战斗可称勇猛，但是这些死士却是死寂。

到了沙滩岸际，一众甲士摒住呼吸，如鱼入沙泥般匍匐前行，此处山崖陡峭，是一处绝壁，红莲甲士再如何警惕，烽火光亮也照不清来人，更何况此处是险壁，根本无法大规模进攻，是一处工事相对薄弱地带。

两名死士到了之后，根本不作二话，直接飞身如壁虎一般游身于峭壁之上，不时一会儿，数条绳索梯子缓缓挂下，满身泥污的青州甲士缓缓地借着绳索潜入而上。而这两位神秘莫测的死士却已然不见，早就趁着这会工夫将偶尔察觉的一众红莲甲士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了。

而在这此时，刘重柱就已然知道他们的意图就是潜入隐蔽处待命。

大约一刻钟时，一阵轰天炮响，隐有通天火光自两军之间传来，刘重柱知道，此时中军大阵水师已然齐出，中军大阵之上，墨家方士日夜布防的赤火阵炮已然咆哮尽出。此时便是信号已至，刘重柱他们的真正任务也已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