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年 30

少女的两个大麻花辫甩在身后，身上的麻布衣服缝缝补补了许多处，那是旧时光上的印记，到了今天也仍旧闪光，纵使缝补千遍也抵挡不住少女赤诚热烈的心。

当时的人民公社刚成立，少女跟着她的大表姐去帮着挑河的人做工。

他们哪见过什么车啊，那是少女第一次见到货车，纵使它破破烂烂，但也是觉着新奇。

到了那个地方，她撞见了她的世界。

少年时的外公意气风发，他坐在梧桐树底下看书，那树上还飘零着几片残叶，看气质也知道这是个读书人。但是他好看的像画一样，融入了整个冬日。

那个年代，读到四年级便可以当会计先生。

她落进去了，她羡慕的是读书人，也羡慕人家的涵养。

她没有读过书，家里又是那么多的兄弟姐妹，好事哪能轮得到她呢。

少女的心事总是怀春，这个人儿竟在少女的心里住了一年又一年。

第三年的春天，她再一次地碰见了那个心里的人。

说是相亲来了。

在外婆的视角里，那是个大巧合，还有些诧异，读书人怎么就想和她这个乡野村妇在一起呢。

后来的年月里，外公悄悄告诉外婆，在第一次见面就欢喜上了外婆，派人四处打听了才打听到外婆家里，恰巧正值文革，出去避风头一避就是三年。

外婆欣喜，岁月在鎏金，你我在相遇。

死亡就好像光，爱情和宇宙洪荒一样，是永垂不朽的。

他们说，人快要离开的时候会看到这一辈子发生的事情，就像走马灯一般在眼前再一遍过。

外婆为子女操劳忙碌了半辈子，最后又回归了最最青涩懵懂的时期，是她宝贵的女孩时期。

她可以走了，不留遗憾地和外公见面了。

或许也是有遗憾的，和外公的遗憾一样。

他们如此默契，连离开的季节都是一样的。

他们都在曾经一见钟情的季节离开了。

妈妈料理了外婆的后事，疲惫地坐在地板上，陆仟稔走来轻轻坐在妈妈的身边，妈妈的眼睛已经红肿地不成样子了，不知道她哭了多少个日夜。

“仟稔啊，我只有你了。”妈妈摸着陆仟稔的头发缓缓说道。

陆仟稔轻轻拍着妈妈的背，想安慰妈妈几句，但是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今年的年夜饭分外地冷清，餐桌上也没有人讲话，静地好像大家都不认识一般。

“叔叔阿姨。”闫续的声音随着敲门声响起，陆仟稔忙去开门。

“我爷爷喊你们一起去我们家吃年夜饭呢。”闫续站在门口说道，而后又给陆仟稔试了个眼色，陆仟稔也接到说：“是啊，闫爷爷喊我们过去热闹热闹呢。”

妈妈也不想否了闫爷爷的好意还有闫续的热情，只叫上爸爸把家里的菜一起端过去。

“谢谢你爷爷了。”妈妈的笑永远都是极致温柔的。

陆仟稔看闫续的家里又是只有闫爷爷一个人，于是扯了扯闫续的衣服问道：“你爸爸妈妈又没回来吗？”

闫续倒是一点也不在意：“没事，我和他们打过电话了。”

闫爷爷还在摆着果盘，看他们都来了，开心极了。

“家里也没有人，我们两家热闹热闹。”闫爷爷招呼道。

“这是我们两家第一次一起过年哎。”闫续看着陆仟稔认真地说道。

两家人坐在一起真的热闹了好多，一下子不开心的事情全都抛在了脑后，边吃饭闫爷爷还边说闫续和陆仟稔小时候的故事，那是爸爸妈妈不曾参与的陆仟稔的童年。

吃完饭大人们都在闫续家客厅看春晚，闫续拉着陆仟稔去了院子里，陆仟稔不知道闫续在搞什么，神神秘秘的。

只见他从花台上拿出来一包黑色的塑料袋子，悄悄地说道：

“来放烟花。”

陆仟稔惊喜极了。

“这是仙女棒哎。”陆仟稔接过了闫续递来的烟花棒，欣喜道。

“是啊，还是从镇上买的，大烟花我们这里肯定放不了。”闫续跑进客厅和爷爷要了打火机，家里的人透过窗户看着外面两小孩一起玩，觉得般配极了。

烟花在黑夜里绽放出了刺眼的白光，仿佛周遭的色彩都沉静了下来，陆仟稔眼睛里的光不知是烟花的光还是泪光，分辨不出来，但是此刻她是真的开心。

“新年快乐。”闫续看向正在玩烟花棒的陆仟稔，突然说道。

陆仟稔顿了顿，而后说道：“新年平安。”

闫续懂她的意思，而后朝陆仟稔笑了笑：“都要平安。”

回到家后，陆仟稔才发现自己的手机一直都放在房间里。

好多条群发的祝福，陆仟稔倒也没有一条一条地回复，只是没有想到置顶的葛海川也发了消息。

陆仟稔看着这一条“新春贺语”，仔细斟酌了一下是不是群发的消息，她刚想回复，那头又发来了消息，是一张图片。

图片里是在天空中绽放的烟花，看样子是在郊外放的烟花。

“新年平安啊。”

陆仟稔心里咯噔了一下，她以为只有她一个人会这么说。

陆仟稔指尖颤抖了两下，慢慢敲下键盘：“新年平安。”

葛海川又发来了讯息，这一次的讯息足以让陆仟稔高兴地睡不着。

“明天晚上这里还有烟花，一起出来吗？”

就在陆仟稔感觉无法应对的时候，他又跟上了一句：“周柏然也来，他说还有你们一个同学，叫宋余襟。”

这番话一出，陆仟稔便安心了些，幸好宋余襟也一起，不然她怎么能去呢，单独约会吗。

而后宋余襟就打来了电话，约定了明天晚上五点见面。

陆仟稔还想问问闫续去不去呢，闫续却推辞说明天晚上要回老家。

如果明天的晚上要见面，那么就从说下约定的那一刻开始期待。

美梦知时节，陆仟稔倒是一点儿也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