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冬 第二十章

“你好。”

王林还裹着浴巾，却径直走了过来，步履轻盈，笑容满面。

罗石没说话，手被高琳握得紧紧地，听到她轻声说：“我来。”

“我叫高琳。请问你是？”高琳对王林伸出手。

“我姓周。”王林笑得很妩媚，也伸出手来。

罗石脚下一软。

滑稽的是王林还裹着浴巾，上身赤裸，但眼神和语气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幸会，周.......先生！”高琳微微转过脸瞥了罗石一眼，意味深长。

“不，我是周小姐。你看不出来吗？”王林有些愠怒，纠正道。

“对不起，周小姐！”高琳面不改色，指指不远处的沙发，“请坐。”

与此同时她松开了罗石的手：“你去给他拿件衣服？”

罗石点点头，转身去了卧室。

王林裹着浴巾从容走到沙发那儿坦然坐下，目光平静。

“这里很好，房子不错。”高琳坐在沙发另一头，没话找话，目不转睛地观察他。

“这里？”王林惊讶地看看周围，摇头，“这么小，这么简陋！我一点也不喜欢。”

“是吗，那你喜欢什么样的？”高琳边说边把话题往关键处引导，这时候罗石拿着件干净的衬衫走了出来，轻轻给王林披上：“小心着凉！”

王林低头看看披在身上的衬衫，轻轻叹了口气：“他多好，多细心。”

“你说罗石啊，对！要不我怎么会选他做男朋友呢？”高琳笑着说，“周小姐，你有男朋友吗？”

“我？”

王林目眼神一呆，停滞了几秒后沉默了。

罗石站在那儿看高琳若无其事的样子，恨不得立刻拉上她离开。当了这么多年警察，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紧张得不知所措，恐惧感铺天盖地。

怎么了这是？

原来世上真有鬼神，所谓的多年建立的知识体系赶紧坍塌吧，最好什么都别剩下。

“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跟我说。”高琳看王林不说话，主动往他点前靠近了点。

罗石看得差点晕倒。

“很晚了，走，我送你回家。”他忍无可忍不由分说上前，拉起高琳想走。

原本微微低着头的“王林”这时候突然抬起了头来，面色有些狰狞：“不，别走，陪陪我！我一个人很孤单。”

“好，我不走。”高琳甩掉罗石的手，仰起脸笑道，“你先去睡，我在这儿陪陪他。”

罗石愕然，青筋暴起满头汗，欲言又止。

“刚才我不该提到男朋友的事情。周小姐，说说你吧。”高琳上前拉起王林的手，“都是女孩子，我愿意听你说。”

“王林”眼眶发红，小声说：“我年轻的时候喜欢过一个男人，可是他后来变心了。”

“是吗.........”高琳的语气充满同情。

虽然这是第一次见王林，可是从他裹着浴巾走过来握手的一刹那，她已经知道这明显是个人格分裂的患者：浴巾的裹法是男人的，走路的姿态却俨然是个女人；粗手大脚明明是个男人，可语气委婉眼神幽怨；更不用说，提到抛弃“她”的那个男人时，“她”语气中藏不住的爱恨交加。

可惜，某位同志还没看懂，也不知道想到哪儿去了。看他的模样，分分钟要崩溃似的。

高琳暗暗好笑。

“周小姐，我听男朋友说，王林是个挺好的人？你觉得吗？”

高琳大胆地问他。按照她的推断，如果分裂出来的人格比固有人格强大，那么她肯定会有一番说辞。

“他呀，没什么用。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行。好不容易找到个容身之地，又被赶出来了。”

“是吗，那你会不会帮他？听说他画画很好，也找到工作了？”

“王林”摇摇头，茫然道：“他就是个失败者，这辈子不会有出息的。我呢，命苦。本来喜欢的男人也是喜欢我的，却被另一个女人给抢走了。我承认，我抢不过她，可是我不甘心！”

高琳不说话，盯着对方的眼睛看。

虽然“他”说的话有条有理，可眼神却是涣散的，始终游移不定。

“我理解你。”高琳上前，轻轻把王林的双手握住，“你累不累？睡一会儿？”

王林抬起眼，竟然流泪了：“你知道我睡不好？我已经很多天没睡觉了。”

“不睡觉怎么行？来，我扶你躺下。”高琳站起来，把沙发后面的靠枕拿了一只放下：“睡会儿吧，睡起来一切都会好的。”

“真的吗？”王林半推半就躺下来，嘴里嘟哝着，“我睡不着啊。”

高琳轻轻抓起那张薄毯子给他盖上：“闭上眼，什么都别想，一会儿就睡着了。”

王林竟然乖乖地听话，没有乱动，闭上了双眼。

高琳看看他，从容走过去，把灯关了：“睡吧。”

客厅瞬间进入了一片黑暗。

罗石还站在原地，头脑中一片空白，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还有剧烈的心跳。

高琳蹑手蹑脚走过来，再次拉住他的手：“别怕，没事。”

罗石转过脸，黑夜中高琳的大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亮晶晶。

“他这是........”

“严重的人格分裂。”

两个人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只能彼此靠得很近。

“现在怎么办？”罗石在黑暗中能看到沙发上的人睡得很安稳，没动过。

“不要吵醒他。让他睡，好好睡一觉。”

“然后呢？”

“没有然后，他醒来后什么都不会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