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的儿女 第九章 爰历盗图（续一）

胡戎说：“爰历府我曾经夜探过，虽然机关密布，但也不是龙潭虎穴，凭我的本事，到爰历府盗出巡游图，也不是不可能的。”

张良思忖有顷，“既如此，就辛苦胡兄去咸阳走一遭，盗出秦始皇巡游图。”

“好的，我今天就动身。”胡戎答。

“义父，我也要跟你去。”荆天霍的站起来，挺着胸脯嚷道。

张良望着荆天，又是怜爱又是赞许，“天天，你还小，而且你前一段身体受了伤，刚刚恢复，此去爰历府盗图，很危险。”

“不，我就要去。”荆天撅着小嘴，一副不屈不挠的样子。

胡戎思考了一下，“这孩子，就是想跟我在一起，张良兄，让天天跟我一起去吧，兴许能帮我点什么。”

张良点了点头，荆天高兴地跳了起来。

夜已经很深了，在爰历府的一间密室里，赵高正在伏案审视他绘制的秦始皇巡游图。这是一幅二尺见方的白绢，上面第一行赵高用他的行篆写上“始皇帝第三次巡游图”，接下来写的是出发时间和经停的地点：始皇帝29年10月10日，自咸阳出发，15日达到河东郡，20日达到三川郡，25日达到颍川郡，30日达到东海郡，11月5日达到琅琊郡，11月10日达到胶东郡……下面用朱砂红绘制了路线图。绘制书写完毕，赵高很是得意，欣赏了好大一会儿，把图卷了起来，放在一个小木匣里，走到后墙根，拧了一下墙上的一个把手，墙面打开了，里面是一个存放机密文件的柜子，他把巡游图放在柜子里，合上了墙面。这个柜子隐藏在墙体内，做得很巧妙，外人根本看不出来。赵高放好巡游图，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回寝室睡觉去了。

这一切，早被伏身在屋顶上的胡戎和荆天看的明明白白。他二人双脚倒钩在房檐上，手指用吐沫吐湿在窗户纸上扣开一个小洞，一只眼木匠吊线看进去，赵高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待赵高锁好门出去后，二人下了房，来到门口，推了推门，锁的严实，推不开，又看看窗户，是用青铜做的，也弄不开。胡戎犯了愁，这么严实的房子，怎么能进屋去盗图呢？他又看了看房门，见门槛和地面之间有半尺高，嵌了一块木板，木板的一头有一个猫洞，有一尺来宽，用一块活动的木板挡住，他拿开活动木板，趴在地上，头往里钻，可惜头能进去，但肩膀进不去，只得又把头退了出来。

荆天见状说：“义父，我来试试。”

胡戎看看荆天，虽然是个孩子，但身体魁梧，肩宽也在一尺以上，恐怕也不一定能从猫洞钻进去。

荆天见胡戎踌躇，说：“我前一段在赤松洞疗伤时，赤松子教给我一套缩骨术，应该差不多能钻进去。”说着就趴在地上，做猫缩状，头伸进猫洞往里钻，却因肩膀宽过猫洞两寸许，再怎么缩骨，也还有一寸许缩不进去。这时，他又想起了玄山咒，嘴里嘟嘟囔囔的念了几句，竟然钻进去了。

这是一个设计精巧的密室，尤其是后墙里的密柜，不知底细的人根本看不出来，好在荆天已经看到了机关所在，从百宝囊中取出火镰火石，燃着麻杆，借助这不大的光亮，直接到后墙，拧了一下墙上的把手，墙开了，他把赵高放进去的那卷图拿出来，回到门口，先把图递出来给胡戎，然后自己如先前一样用缩骨术，念玄山咒，从猫洞爬了出来。

二人复又翻身上房，蹿房越脊，来到爰历府院墙外，在一个角落里，荆天点着麻杆火，胡戎取出事先准备好的一块白布，用炭条把赵高绘制的秦始皇巡游图复制在白布上，然后二人又来到赵高的密室，荆天又进入密室把巡游图原位置放好，爬出密室，飞身上房，准备离开。

荆天捏了一下百宝囊说：“义父，我的火镰刚才忘在了密室里了，我再进去取出来，要不然被赵高发现，他会怀疑图被动过。”

“好的，我在房顶等你。”胡戎说。

荆天复进入密室，找到火镰，放进百宝囊，爬出密室，便欲飞身上房。

突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喝“什么人？”他扭头一看，见一个半大女孩站在身后，借助月光，可以看到她面容姣好，长发披肩，体貌端庄。

这个女孩是赵坤。

赵坤自从高渐离给她讲了她可能是荆轲的女儿后，对此事一直萦怀在心，她想了很多很多，荆轲是不是大英雄？她是不是荆轲的女儿？她是不是应该核实这件事？怎样找到荆天核对那一对象牙童锁？如果她是荆轲的女儿，她是不是要承认？如果她认了自己是荆轲的女儿，会有什么后果？父亲赵高会怎么对待这件事？如果赵高不让她认荆轲怎么办？……她想来想去，这些问题想不出来一个头绪。这也难怪，这件事确实复杂，即便是一个成年人也未必能想清楚弄明白，何况她一个十来岁的孩子。

这天，淳于越来给胡亥和赵坤讲儒学。他说：“今天我给你们讲讲儒家的孝道。孝道乃治国之道。孝乃人之本性。何谓孝？子曰：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

“孔子的意思是如果能连续三年坚持父亲的道，就是孝顺了。”胡亥说。

“三年者，非三年也，乃十年，百年也，亦即终生不改父之道。”淳于越说。

“我一定终生听从我父皇的教诲。”胡亥虔诚地说，然后问赵坤,“你呢，坤妹，你会一辈子听从你父亲的话吗？”

“我，我，”赵坤心里捉摸不定，如果荆轲确实是她的父亲，那么自己就有两个父亲，而这两个父亲是属于敌对关系，那自己应该遵从哪个父亲的道呢？她感到不好回答胡亥这个问题，反而问：“如果父亲的话是错误的，要不要听从呢？”

“君叫臣死臣不死则为不忠，父让子亡子不亡则为不孝。父亲的话就是错了，也是要听从的。何况，父亲怎么会错呢？像我父皇，永远都是伟大的，英明的，正确的。对吗，淳于老师？”胡亥说。

“对，对。先师孔夫子也是这么认为的，孝道是不讲条件的。”淳于越点头称是。

赵坤也点了点头，忽然又问：“淳于老师，您说的父亲，是养父还是生父？”

“当然是亲生父亲了。坤妹，难道说你还有养父吗？”胡亥调侃地对赵坤说，哈哈大笑起来。

赵坤脸一下子红了起来，白了胡亥一眼，“你这样没正经，不理你了。”

此后几天，赵坤脑子里挥之不去的孝道、养父生父的问题。有一天，她趁赵高和钱氏不在家，到他们的卧室里，翻箱倒柜找出来那块刻有坤字的童锁，让如月去咸阳城里找了一个做玉石雕刻的工匠，照着这块童锁，复制了一块几乎一模一样的象牙童锁，然后把复制品放回原处，把原真的童锁自己保藏起来，她想，也许有朝一日，她有机会拿这块童锁与荆天的那块童锁相比对，通过它们来确定自己的身世。

这天夜里，赵坤躺在床上，拿着象牙童锁，想自己的身世，荆轲、燕姬、荆天，他们是自己的亲人吗？久久不能入睡。正在胡思乱想之间，卧在床头的黑猫平平喵喵叫了两声，起身钻出门槛下面的猫洞跑了出去。“这个鬼精灵，半夜跑出去干什么。”她也从床上下来，穿着睡衣出门去追赶平平。

赵坤的卧室与赵高的密室中间隔了一座房子，她循着平平跑去的路线追到密室前，突然发现一个人从密室的猫洞里钻了出来。她大喝一声“什么人！”

荆天正欲飞身上房，却被赵坤拦住，他现在还不知道她是他的双胞胎妹妹，出手就是一掌，赵坤侧身躲过。这赵坤自幼跟赵高学武，武功自是不弱，当即向荆天还了一掌，边还击边大喊：“有贼，快来抓贼啊！”

荆天急欲脱身，扯出飞环刀向赵坤掷去。

“不要伤她！”站在密室房顶的胡戎，较早就看见了一个女孩走近密室，他判断她就是赵坤，他见荆天向赵坤使出飞环刀，急忙出言阻止，他知道荆天的飞环刀的厉害，如果击中赵坤的要害部位，赵坤不死也得重伤，他也知道，赵坤很可能就是荆轲的女儿，很可能是荆天的双胞胎妹妹，但荆天的飞环刀已经发出去了。胡戎急忙甩出一颗石子，击中飞环刀，使飞环刀偏离原来的方向，从赵坤的左臂上划过，饶是如此，也在她左臂上划开一道深深的伤口，飞环刀的冲击力也使得她一跤跌倒，胡戎趁机向房顶跃去。

“哪里走！”随着一声喊，一股掌风向荆天袭来，这巨大的劲力迫使荆天坠落地下，一跤跌倒，他就地一滚，起身站稳。

突然间，密室周边，出现了几十个爰历府侍卫，各举灯笼火把，照得现场如同白昼，一身劲装的赵高被几个侍卫簇拥着，站在当院。

“我道是谁这么大胆，夤夜闯我爰历府，还打伤我的爱女，原来是荆轲大侠的公子荆天小侠，若非我出手拦截，你恐怕逃之夭夭了吧。”赵高认出来了荆天，不无揶揄地说。

“父亲！”跌倒在地的赵坤见赵高来到，直起上身，坐在地上，右手捂住左臂的伤口，鲜血从指缝里不断涌出，点点滴落在地上。

赵高快步走到赵坤身边，俯身检查了伤情，见伤口虽深，但未伤及骨头，便点了伤口周边的穴道止住血，怜爱地说：“好闺女，受苦了。”又对身边的两个侍卫说：“快把小姐扶进卧室，包扎伤口。”

赵坤临走，回过头来看了看荆天，眼神里流露出复杂的感情。她心中在想：他是我的哥哥吗？他为什么要打伤我？

送走赵坤，赵高缓缓步向荆天，“你夜闯我府，意欲何为？”

“无可奉告。”荆天刚才被赵高一掌迫下，那一跤摔得很重，全身骨骼隐隐作痛，但他忍着痛，毫无惧色。

“上次劫法场被你走脱，这一次是你自投罗网。”赵高说着便欲擒拿荆天。

“慢来！”随着一声喊，胡戎从房顶跃下，拦在赵高和荆天之间。

“我料定在荆小侠的背后一定会有胡大侠。你们这一老一小屡屡犯禁，还有王法吗？”赵高摆出一副官老爷的架子。

“你也配讲王法，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胡戎冷冷的说，“你们灭六国，荼毒生灵，讲王法了吗？你亲手杀害荆轲亲眷，杀害秦合、秦山、高渐离，讲王法了吗？”

赵高自觉理屈，恼羞成怒，“胡戎，你不要自恃武功高强，目空一切，我这爰历府不是菜市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只怕你今天来得去不得。赶快束手就擒，我方免你一死。”赵高把手一挥，周边房顶上又冒出几十个侍卫，各持长弓短弩，瞄准胡戎和荆天。

胡戎冷冷一笑，“你就是龙潭虎穴，我也能潇洒走一回。”

“射！”赵高一声令下，房顶上的侍卫动手了，一霎时，箭如雨下。

胡戎和荆天运开双掌，掌影掌风像一道铜墙铁壁，箭镞纷纷掉落在他们身边，却也伤不了他们。

几轮箭射后，胡戎和荆天依然毫发无损，赵高又下令：“放火烧。”站在周边的侍卫纷纷将手中的火把投向胡戎和荆天，在他们身边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火堆，又有侍卫向火堆中投入硫磺、硝石，随着几声爆燃，烈火熊熊，烟焰张天。

这一阵火攻比刚才的箭射更加凶险，胡戎面部的胡须被烧掉了大半，二人的衣服也有几处燃上了火苗。火堆里的温度越来越高，烤的二人喘不过气来。侍卫们还不停地向火堆中投入火把、硫磺、硝石，火堆越来越大，二人想要逃出来已是万难。

赵高站在旁边，看着这熊熊大火，狞笑着，“这一回，让你们葬身火海。”火光映照出他那得意洋洋的神情。

赵坤的伤口已经包扎好，她站在卧室的窗前，远远望着密室这边的火光，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的感受，不知是恨，还是忧。

胡戎感到情况非常危急，得赶快突出火堆撤离，他对荆天喊道：“天天，站文曲位，用玄空掌文曲段中的翻江倒海，用十分力，推开火网。”这玄空掌的文曲段，五行属水，施开来寒气逼人，可以克制火，其中的翻江倒海一招，更是威力巨大，二人拼全力使开这一招，霎时寒风凛冽，火势稍降，胡戎抓起荆天，纵身跃上密室的房顶，一脚踢开房顶的侍卫，展开轻功，鹘起兔落，几个起伏，消失在夜幕中。

眼看快要把二人烧死，不料二人却突围而去，这绝世的武功令赵高惊诧不已，他赶忙命侍卫追击，但这些侍卫的轻功都不怎么样，哪里追得上，只好悻悻作罢。

扑灭了火堆，打扫完现场，赵高进了密室，打开后墙查看，见秦始皇巡游图原来放的位置发生了细微的变动，他原来放的位置做有记号，他又打开柜子下边的一个暗格，里面还放着一卷巡游图，位置纹丝未动，他得意地笑了，“真图在此，可保吾皇巡游无虞。你们这些侠客武夫，中了老夫的调虎离山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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