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短的寒暄和介绍后,率先发言的,是冈多姆少将。
李东这时已经知道,这位冈多姆少将是东方舰队的二号人物,舰队参谋长。
冈多姆少将抑扬顿挫的开口:“根据我们的这位……”,他停住,用眼睛向吴巍看过来。
“巍·吴。”吴巍点头接话,配合默契。
“吴先生提供的情报,”冈多姆继续说,“英国的地中海舰队正在寻找我们,并预计在8月1日前后赶到阿布基尔海湾。舰队指挥官就是曾在去年,西班牙外海的圣文森特角海战中立下赫赫战功的霍雷肖·纳尔逊蓝旗海军少将。”
说到这,他略做停顿,又优雅的揶揄了一句:“众所周知,这个独臂独眼的家伙的少将军衔,是在那场海战之后得到的。而与他立下同样战功的、可怜的特鲁布里却依然是高年资舰长,上校军衔。”
在座军官们脸上都露出笑容,布律埃斯中将也不例外。
李东听的莫名其妙,觉得眼前这个少将参谋长有些阴阳怪气。
吴巍也笑了,心想:这个冈多姆的嘴可够损的,这时候还不忘了顺带讽刺一下英国海军的晋升机制。的确,纳尔逊能够顺利晋升,勇敢善战仅是一方面,他的家庭背景和人脉关系也是不可回避的客观事实。
一个相貌英俊的舰长开口:“真想和这个独臂独眼的家伙较量一下!”他声音响亮,一言既出,立即得到其他几个舰长的响应。
吴巍记得,在刚刚的自我介绍中,这位是“雷霆”号的舰长,杜培提·图瓦尔少将。在历史上的阿布基尔海战中,他坚决抵抗,誓死不降,在失去双腿和一只胳膊后,命令水手将他放在一个装满麦草的水桶中支撑残体,坚持战斗继续指挥,直到流血过多阵亡。
据记载,图瓦尔最后的命令是将“雷霆”号尾部旗杆上的战旗绑在后桅上,以避免英国人俘获该舰后将战旗砍落海中。
战后,图瓦尔被追认为法国民族英雄。
“纳尔逊舰队的实力怎样?”一个舰长发问。
“13艘74炮战列舰,”冈多姆回答,“另有一艘50炮四级舰,没有巡航舰。实力几乎与我军相当。如果单从纸面数据来讲,我军占优。”
最后他又补充说:“当然,这都是这位吴先生提供的情报,他们乘坐的商船曾在塞浦路斯的西部海域与这支英国舰队相遇。”
舰长们顿时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一番,他们的目光不时在两个小伙子身上扫视。
一个坐在桌尾的军官谨慎的发表意见:“我觉得大家还是要慎重,纳尔逊能在圣文森特角海战中立下赫赫战功,绝非侥幸,现在他有备而来,显然是要将我们一网打尽。我认为,我们应当尽早拔锚起航,避免决战,保存实力,以免遭到重大损失,影响东方军团在埃及的战局。”
吴巍对他深深的凝视。
发言的是“皮埃尔·夏尔·维尔纳夫”海军少将。熟悉海战史的人是不会忘记这个名字的,发生在1805年的那场改变英法两国国运的海战——特拉法尔加海战,法西联合舰队的指挥官,就是此人。
那时他已经晋升为中将。
维尔纳夫本人厌恶战争,渴望和平,当时他并不愿意出任法西联合舰队司令这个职位。之所以后来被赶鸭子上架,完全是因为军令难违。
他虽然饱读兵书,作战勇敢,但优柔寡断,缺乏决断力,和拿破仑的参谋长贝尔蒂埃一样,更适合策划而不是决策。让这样的人担任舰队司令,那么法国在特拉法尔加海战中,屈辱的战败就毫不奇怪了。
这时卡萨比安卡准将接着发言,他身材高大魁梧,有着一头漂亮的金色卷发:“我支持图瓦尔舰长的意见,纳尔逊虽然来势汹汹,但现在我们已经有了准备,就有了可以与之一战的可能性。避战固然可以保存实力,但之后呢?难道我们一直都要被英国人撵着跑吗?”
他的话立刻得到包括图瓦尔在内的几个舰长的热烈回应。
他就是小家伙吉奥坎特的父亲,被英国女诗人费利西亚·何曼诗写诗纪念的,那位法国舰队旗舰“东方”号的舰长,“卢克·朱利安·约瑟夫·卡萨比安卡”准将。
早在“卡雷尔”号炮甲板内,吴巍就已经认出了他。他对这位在海中拒绝接受救援,高举法国国旗沉入大海的传奇人物实在太熟悉了,与其相关的油画、雕像不知道看过多少。在阿布基尔海战中,父子同沉的悲壮故事,不止一次打动过他的心弦。
都说历史没有如果,可一旦,这个“如果”真的来了呢?
“我到底能做些什么呢?”吴巍再次问自己。
维尔纳夫看了一眼卡萨比安卡,淡定的反驳:“请原谅先生们,先抛开情报来源的准确性这一点不谈,”说到这,他对吴巍微微欠身点头说了一句,“请原谅,”然后继续发表意见,
“我认为,盲目的和英国舰队决战是不明智的,虽然我军斗志昂扬,但不可否认的是,百年来,在与英国人的海上战斗中,我们输多胜少。不管大家认不认可,英海军的作战能力和战斗素养,都要胜我们一筹。”
说到这里,他略做停顿,迅速扫了一眼在座的军官们,又说:“我只强调一点,这一战关系重大,一旦我们输了,甚至是全军覆没,就将给已经登陆的陆军带来无法想象的困境——他们将再也得不到来自法国本土的支援。请问,一个被砍断了秧的瓜,还能继续生长吗?”
维尔纳夫的话顿时让在座的舰长们安静下来。
吴巍暗自感叹,后来的法西联合舰队司令果然有两把刷子,维尔纳夫虽然作战谨慎、优柔寡断,但他的确是个人才,拿破仑执政后能将海军大任托付给他,绝不是偶然拍脑袋的决定。
沉默持续了大约十几秒,卡萨比安卡准将再次发言,事实上,直到现在,他都还没顾得上去看一眼自己负伤的儿子。
他语气激昂,话音铿锵有力:“弟兄们,军人的职责和义务是什么?法国海军的传统是什么?强敌来袭,不战而退,那我们在陆军面前还能抬起头来做人吗?况且,我们又能退到哪里去?再退回土伦吗?”
准将的话语让会场安静的落下一根针都能听到。
维尔纳夫闭口不言,脸上微微泛红。
“是的,我赞成,”图瓦尔少将挥了一下拳头说,“实力相当,我们没有退避的理由。”
布律埃斯目光炯炯的看着在座的舰长们:“那么,小伙子们,或许我们可以跟英国人决一死战?”
主战的声音响彻会场,此起彼伏,几乎所有的舰长都斗志昂扬,表示愿意与英军一决生死。
偏偏在这群情激昂的时刻,维尔纳夫那不合时宜的声音再次出现:“战争绝不是靠热情就能打赢的。我说过,战败的后果,绝不是我们法国海陆军所能承受的。‘只要活着,就有希望’,难道不是吗?舰队在,陆军就不会成为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偌大的地中海,纳尔逊想找到我们,并不容易。所以我还是主张,不要盲目的与敌人决战。”
冈多姆参谋长皱起眉头:“维尔纳夫少将,我舰队排成纵列,横贯港湾,‘东方’号坐镇中央,前后有80炮新锐战舰拱卫,战力不容小视。虽然个别舰船有些老旧,但也可以得到岸炮火力的支援。我军以静制动,背靠浅水区,炮手、水手都可以集中到右舷作战,英军就算再勇猛善战,恐怕也难占到什么便宜,您就断言我们一定会战败吗?”
这次还没等维尔纳夫接话,“富兰克林”号的舰长布朗基·迪恰耶拉少将却抢先发言:“请原谅参谋长阁下,我认为株守在海湾之内,是不明智的。我军落帆停泊,以静制动,看似高明,但这等于将战场主动权完全让给了那些该死的英国人,一旦出了差错,带给我军的就将是灭顶之灾。我们应当发扬我舰队在航速上的优势,在海上和英军纠缠,这样,能战能走,主动权在我,就算那个独臂独眼的家伙再能打,恐怕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
吴巍暗暗点头。据史料记载,这位迪恰耶拉少将曾力主拔锚迎战,反对坐以待毙。如果布律埃斯听从他的建议,那么东方舰队甚至拿破仑埃及远征军的结局都可能被改写。
有一半多的舰长立刻对迪恰耶拉的主张表示了支持,其中图瓦尔少将和卡萨比安卡准将表现的尤为热烈。
布律埃斯眉头紧锁,起身踱步,参谋长和舰长们的争论依然在进行。
尽管他当初摆下这个铁桶阵的时候信心满满,但自从听了吴巍在“卡雷尔”号上说的那几句话后,就被一种强烈的不安情绪袭扰。本来一个年纪轻轻的毛头小伙子提供的情报,想获取他的信任并不容易,但正是被这种不安情绪影响,居然让他对吴巍深信不疑。
会场上争论的声音逐渐变小,直到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正在踱步的舰队司令身上。
布律埃斯又走几步,忽然回头,盯着吴巍大声说:“小伙子,说说你的看法。”
“好的将军,”吴巍起身站起,环视四周,不慌不忙的说,“我军以逸待劳,依托有利地形排成牢固战列线,欲迫使来犯之敌知难而退,”他看一眼布律埃斯,微一点头,“请原谅将军,这个战略看起来似乎无懈可击,只恐怕纳尔逊不会老老实实的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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