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 3章 初邂一生的思念

我和我娘又要告别了，只是短暂的重聚。

临走时她看着我，依依不舍地说:又要走了?仗都打完了，就别走了吧。

我内心泛起一阵苦楚，拍了拍她的手说:我就是回去办个事，不久就又回来了。就这样在她的送别下我走了。

我始终记得那句话，回去办个事。

我回到部队里，想来想去，觉得千好万好不如家人好，世界上只剩下我娘这一个亲人了，她的老年必须得有人照顾。荣华富贵又怎样？我做过一次蠢事，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夜晚我去找了排长，整个连中也只有他和我熟了。排长看见我过来，刚开始挺惊奇，问我说:陈华你小子怎么过来了?平常你不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吗，今天有什么事啊。我看着排长，眼睛很黯然，说了句:没什么。就过去在他旁边坐下了。

我低下头半天不说话，想着很多事情。他感觉出来我藏着心事，又不再和我开玩笑了，认真的说:发生什么事了，看你从进来就一脸闷像。我想了想，说:我打算退役了。

他听见这话，把刚才喝了的水都差点咳出来，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我，问:你没事吧，好端端的干嘛想退役了，多少人挤破脑袋都进不来…

我知道，可我没办法。

他听见这话，一只手搭在我肩上，语重心长地说道:有什么困难说出来，大家能帮到你的肯定帮你，没必要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我听着这些话，眼眶渐渐红了起来，鼻子也很酸，头背着他咽了口口水，继续说:这个事你们帮不了我。我当初参军的时候，没和我爹说，最终他没人照顾摔下山死了。我娘呢，等我回去的时候，她已经老了，干不动活了，家里只有我一个独苗，我必须去为她养老…我越说声音越颤，眼泪挤满眼睛，鼻涕也流出来了。

排长听完，唉了一声，他站起来看着墙，想了一下，转过身对我说:确实，你应该回去。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你过来找我吧，能帮到你的，我全力帮。你永远是咱们连的人…

我听着这些话，眼泪终于没忍住掉了下来，我低声地一直念叨着:谢谢，谢谢…他没什么，拍了拍我的肩，独自出去了。男人的眼泪，不要让别人看到，排长知道这点，他知道。

第二天我准备提前退役了，战友们听说都跑过来劝我，问我是不让鬼上身了，还是脑袋坏掉了，要不然正常人谁想退役。

最后还是排长把他们都拦下了，不然一个接一个的，我可能光解释都得累个半死。

我拿着一大堆的铺盖出发回家了。路上看着这么多风景，也确实治愈了我。我想通了，江湖路远，各有各自的走法。

我娘听说我要回来时，就在村门口一直等我。看见我的身影，她苍老的脸庞露出了笑容，蹒跚地走过来接我。我搀扶着她一步一步地走回家。

到了家门口，我内心此刻说不出的开心。颠沛流离多年，我也一直很想这个房子，尽管它很破，但也是我唯一的家。

回屋趁着天还早，没到饭点，我和我娘谈着这些年的事，从我参军到村里的鸡毛蒜皮，什么都讲。聊了很久，我也聊累了，就躺炕上歇着，我娘就一直看我。突然她凑过来神迷地和我说:你也不小了吧。

我看着她一时间没搞清楚什么意思，就稀里糊涂地说:不小了，今年都快28了。我娘听后突然坐起来严肃地说着:你都28了，也该找个媳妇了。你看看咱们村刘二，比你小两岁，今年都有两个娃了…我听着实在不好意思，这十几年打仗吃穿身边都是男人，活不活得下来都两说，也没心思讨媳妇，久而久之还觉得光棍也挺好的。

我挠挠头看着她，说:现在?我娘当时就不知怎的发火了，冲我说:不是现在是多会儿啊？难不成你还想等我死了再娶媳妇吗？我现在就盼着你给我娶个媳妇，有个大胖小子，这样我也好下去和你爹交代…

我赶忙让她别说了，不然一会儿又要哭了。我叹了口气说:行吧，那我也想娶媳妇，可关键是谁能看上我啊？我娘这下挑起个眉毛，神采奕奕地看着我说:这你不用担心，你是个退役军人，又外面跑那么多年见过世面，再说我儿又不丑，长得也挺好，村里面的小姑娘都愿意嫁给你…

我撅起个嘴，实在没话说了，只好应付她说:那行吧娘，你帮我看看谁家姑娘愿意。这下给她高兴的，拍着手大笑说:好，那看我吧，诶呦，我的大胖小子有着落了…我摇了摇头，看着她快步走出去就替我张罗了。没法，那就等着吧，看我娘能给带回来个什么人吧。

我娘出去后，委托媒婆在村里挨家挨户地问，一会儿进这家闲聊着，一会儿又去那家。一天下来，整个村子哪家想嫁，哪家姑娘好全摸了个清楚。媒婆给我介绍着那些个姑娘，问我哪个看对了。

说实在的，因为常年不在村，我连她们的名字都认不全。我看着一个姑娘，故作考虑地说:太瘦了，没福。又看另一个，摇了摇头说:不行，长得实在看不下去了，丑。挑来挑去，没一个称心的。

眼看又没戏了，我娘生气地说:这个不行，那个不行的，你想娶谁啊？我看你快把门口那条狗给娶了算了。

我尴尬地看着她说:娘你别着急，该遇到总会遇到的，娶媳妇是大事，不能马虎。她唉了一声，摆摆手示意我说自己看着办吧。自从上次她让我自己看着办后，就的确不怎么操心了。我也能过几天安静日子。

白天扛起锄头去地里干活，晚上回来我娘也给做好饭了，这样的日子到也还过得不错。可我娘却又不好了，平常她没事的时候在村里遛弯，看着一个女人带着她儿子路过，我娘也得停下来回头嘀咕一句:这要是我外孙该多好啊…她这样一直持续好几天，刚开始我也没在意，觉得就是心情不太好，可她过了一段时间依旧不改，我开始害怕了。心里想着不会是什么失心疯吧。

我越想越后怕，突然觉得也是时候该娶媳妇了。

不过娶媳妇不像割稻子，这回没割好还有下回，下回没割好还有下下回。媳妇娶上就不能变了，这是件大事，不喜欢的娶上也不会好过。

想着这些事情乱七八糟的，我越来越烦，干脆还是不想了，还不如弯下腰多干点活来得实在。

干了半天活，腰实在太酸了，我起身揉揉腰，远看天边太阳也快要落山了，漫天的金黄，盖着这片深远的土地，就和脚下这片庄稼一样，看着心情也舒畅多了。

收拾起东西，拿起锄头回家吧。路上正走着，我突然听见旁边地里窸窸窣窣的声音。想着这是干什么呢，不会有黄鼠狼在乱蹿吧。好奇心的驱使下，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

突然有个女人大叫了起来，喊着:流氓啊!把我听着吓了一跳，回头环顾四周，看见周围就站着我一个人。

这下感觉不妙了，说得该不会是我吧?这时不远处有个人站了起来，她提起裤子朝我走过来，一边走一边骂，说着:你眼睛长屁股上了吗？看不见这儿有人撒尿呢，还走过来，你瞎了吗？

我看着她站我面前一边骂着一边系自己裤带。她系好后看着我一句话都不说，就更生气了:你聋了吗？说了半天也响个声啊。

当时不是我不想说，是我看她看得入迷了。我看见她走过来的时候心脏就砰砰地跳。她脸虽然不像城里人那么白，不过五官很精致，而且她上下都很凹凸有致，我很难忍受住不看她。

我红着脸不停地偷瞄她，她骂了半天好像也察觉到什么，看我眼睛一直盯着她看，把她气得脸也涨红了，气鼓鼓地抬起手就给了我一巴掌，打完揉了揉手就离开了。

这下给我打醒了，我刚反应过来脸莫名其妙的就挨了一巴掌，大老爷们能受这气?我回头望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

吃了这无名的亏我恼火地对着空气骂道:娘的，真他娘是个泼妇。我恹恹地回了家。那会儿我娘刚做好饭，她收拾着碗筷然后让我去洗手吃饭。饭桌上两人端着碗粥各喝各的，我想着下午发生的事，不由得叹了口气。我娘看我叹气，以为是我喝粥喝腻了，她放下碗筷对我说:怎么了？不想喝粥了？

我刚要说什么的时候，她又开口把我打断了:我知道，你干了一天活累了，想吃点好的，可咱家现在穷，能喝起粥就不错了，灾荒年代的时候树皮都让人啃完了，更别说粥了…听着这些从小说到大的大道理，我越听越烦，粥喝了一半就不喝了，说了句:我吃饱了。就回里屋睡觉了。

干了一天活，我已经精疲力尽，挨着枕头很快就睡着了。梦里我在一片稻花中，风吹稻花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和流水一样。我向前走着，用指尖划过这些稻子，感受着丰收的喜悦。这时，白天的那个女人出现了。她站在我对面，还是穿着之前的衣服。皮肤依旧很细腻，扎着马尾，几根黝黑的发丝垂落下来，随风飘荡着。她向我走来，轻轻地亲了我一下，然后向我笑了出来，在梦里和现实中，我都难以忘记。

那个梦现在也很清晰，她不在我身边时我经常会梦到同样的场景，在梦里她焕发着当年的妙态，仿佛我们回到了最开始的时间，仿佛她依旧在我身边，从未离开过。

第二天早上鸡叫把我吵醒了，我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朦胧地打了个哈欠，眼睛眨着，脑子里全是昨晚的梦。心绪乱到不知从何理起，我的心情就像现在的头发一样，乱七八糟。

唉叹一声，继续再下地准备干活去吧。可即使在田里，我干活依旧没精神。我总时不时地抬起头向昨天那条路看，希望能再看到她，但路上总不见她身影，一直扫着我的兴。

人没见到，活还得干。弯下腰我不停地干活，那时阳光也很毒辣，照着这片土地像是势要把它烤熟。

我虽然戴着顶草帽，可阳光太猛烈了，草帽并不能有效地缓解我的困境。

我让晒得头昏眼花，低下头看着稻子发现又多了一倍，慢慢地，一切都变多了，一倍，两倍…最后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变了，天旋地转，转得我头晕眼花，我开始流冷汗，皮肤也变得惨白，突然，眼前一片黑，我晕倒了。

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围着一群人，他们看我醒来，都你一言我一语地问着有没有事啊？要不要回家啊?中暑就别逞强了什么的。听着这些我并没有在意，只是安静地眨着眼看他们。

这时，我发现人群中有一个我一直牵肠挂肚的人，那个女人她站在人群探着头看我。那时我太高兴了，已经忘记了中暑这件事，满脑子只是她了。

缘分天注定，我和她还有缘分，我的梦预示着我们会在一起的。想着想着，我突然就笑了，还是冲她笑的。那会儿人们还一股劲不停地念叨，看我冷不丁地笑了出来，都回头看究竟因为什么而笑。七八个头，齐刷刷地转向看着她，像是看猴子一样。

她惊了一下，看着人们一直看她。一开始还无所谓，可再厚的脸皮看多也会害羞，更何况一个女人呢。

她羞着跑了，临跑还瞪了我一眼。她也没解释我为什么冲她笑，也没解释为什么关心我。我也没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