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 2章 悔恨当初

我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人，但内心此刻无比地安静。

我没那么多时间去悲伤，因为战争还在继续，我还身处其中。我尽量让我的情绪稳定，战友们也不时地提醒我，陈华，别呆在那儿，赶紧起来，别你娘的再犯楞了。我回过神来，赶紧拖着郑班长的尸体往战壕边上靠去。

我现在喘着大气，此刻才从刚才的事中彻底回过神。现在已经过了夏天，是深秋了，可我流的汗却把衣服都给浸湿，我甚至感觉裤子都湿了，像是重温了小时候的味道，那会儿也老是尿裤子。这个丢人的事现在想起来，我也总是觉得尴尬。

这场战争结束了。我踉踉跄跄地走过来，背上郑班长的尸体，在一个小树林里我给他埋了。那时我不识字，连墓志铭也不会写，我急得满地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队伍里的人大多也不识字，有文化的也不认识我，最后也只能给他草草了事。

每当我想起这件事时，我总是锤着自己的胸口大哭，这是我最对不起他的地方了，他救了我的命，可我只能这样安葬他，甚至最后因为地方变迁，我都再也没有找到他了。

班长的位置我顶上了，平常我表现优异，这时大家也一致推举我。我是个官了吧，当时这样想着，像以前那些大官一样，我也认为自己很威风。

当班长没几天，我们又得辗转换地方去打仗了。我走过了万水千山，看了很多风景，遇到了不同的人，我青春的心也在行途中不停地磨炼。我16岁就和他们走了，现在已经27了。其中最有意思的，不是我在战场上立下多少功劳，而是我们打土豪分田地，很多像刘财主这类的人被我们给批斗，他们不是吓的当场晕过去就是跪下哭爹喊娘。我在旁边看着老是想笑。

过了一段时间，我又要换地方了，这次是去长江那边，我们一下也不能歇，白天接着黑夜不停地赶路。过去的时候，我看见乌压压的一大片人，我心想着，这得多少人啊，众人踩个地都能摇一摇吧。领导上面发话了，说这是决战，打过了长江，我们就彻底赢了。我越听越激动，太好了，赶紧打吧，这次战争完了我想回家了，我早已厌恶战争了，也不想再看见有人死了。

一艘一艘的小船在江上飘着，我乘着船快速地朝对面划去。炮弹像是下雨一样，不停地落下来，炸起来的水花拍打在我身上，有些还溅到我嘴里，尝了尝，呸，什么味。船摇摇晃晃的，我总担心它散架。

我虽然近几年也在靠海附近打过几场仗，懂一些水性。可现在要是船散架了，那我肯定会溺死。我紧绷着，心想着千万要撑住啊，好不容易快结束了，可别在最后当一个水鬼。

万幸，我平安渡河，跟着大部队把敌人给扫荡了。

我好奇地看着周围一切，以前一直生活在北方，从来不知道南方什么样，现在可以彻底了解清楚，可不能放弃这次机会。这里很美，不同于北方，像是仙境一样，好比我老家七排村那里，经常黄沙满天，呛地我咳嗽，可这里空气清新，山高林多，我很喜欢。

不过等我们打完这场仗以后，就又要回去了，走的时候我没有留恋，因为我只是喜欢，但在七排村里我能感受到家是什么样。

回去以后，我终于有时间回归我阔别已久的家乡了。

我进村以后找到我家，看见我妈在那边正晾晒豆角，我高兴地大喊着:妈，我回来了。我妈听后，扭头看向我，她手中的竹筐没拿稳掉落在地，豆角也撒了出来。她一边向我跑来，一边又哼哼哼地哭着。

我妈看见我太激动了，半晌都没缓过来，身子一直抖着，嘴还不停地抽泣。我听她说的最多的就是:你这些年都哪去了，我都以为你死了…我听着也很愧疚，当时的一时冲动，居然对我爹娘伤害这么大。突然我想到些什么，问她说:怎么就你一个人？我爹呢？听到这儿，我娘又哭了，说:你爹因为你离家出走，急得大病了一场，之后身体一直不好。后来能下床了，就去担水了，结果不小心路滑…我娘又大哭起来。

听得我心急如焚，赶紧问路滑怎么了?我娘看向我说:路滑，因为路滑，他不小心掉下去摔死了。我听着感觉晴天霹雳，站不住给跪下了。我又重温了一遍当时失去郑班长的感觉，但现在来得更加凶猛，我突然觉得我该死，为何会有我这么个人。如果在战场上战死，我还能去阴曹地府里给我爹尽孝。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抱着我妈大腿，边哭边说儿子不孝啊，你怎么样就这样走了啊，越说眼泪越多。我妈本来想安慰我，可看见我哭得这么伤心，她也跟着哭了。两人就这样嚎啕大哭了半天，直到哭不动了，才歇下了。

生活就是这样，意外随时都有可能来临。夜晚我独自坐在门外，不知道该想什么，不知道该做什么，就一直呆坐着，像一个雕塑一样不动。第二天早上我娘醒了，看见我一直在门外坐着，她担忧的说:儿子，进去睡会儿吧，这样累坏身子了。我苍白的嘴唇颤颤地说着:妈，我没事，就是有些事吵得我一直睡不着。她听后，叹了口气，眼眶好像又红了，我站起来只好再安慰她。

突然想到些什么，我赶紧问:娘，我爹埋哪了？我想去看看他。昨天光顾着伤心了。可笑的是两人都忘了说最关键的事了。我娘揉了揉眼睛，和我说:走吧，我带你过去。我两走了。埋的位置很偏，因为我娘一个人没办法操办葬礼所有事情，就简找了个离掉下去不远的地方埋了，很简略地办了。

走了很远，我才找到我爹的坟。我跪下给他磕了三个头。磕完以后我看着他的墓碑，就这样看着，看了有一会儿，我突然扇我的脸，边扇边骂我自己，那时我忘了骂了些什么，反正是把我能想到的脏话都使出来了。

我娘赶紧拉我，她一边劝我别这样一边又哭着，我也哭了。不过昨天流的泪太多了，反而今天哭了一小会儿就停止了。我和我娘，还有我爹的坟，就这样待着，一直到傍晚。我娘说:咱们回去吧，晚上不安全。我木讷地点了点头，把我娘扶起来就准备离开了，临走前我回头看了下墓，想着，以后我就埋我爹旁边吧，别让他太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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