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行司·探云 第五章

“你我相识一场，本官送你一件礼物，你若接受，那最好，若不接受，本官只好跟你就此别过。”说完，沈洛白拍了拍手，门外一名探云使捧着个大木盒进来，他将木盒递双手递给了章若月。

章若月接过后打开木盒，脸上立马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她望着木盒里的东西良久，抬起头有点不知所措地对沈洛白说道：“这……这个……”

木盒里的放的是一个暗行司的黑色腰牌，上面写着：“南周暗行司探云使章若月。”腰牌下面压的是一套黑色的绣云服。

沈洛白笑道：“里面的衣服可比你身上这件夜行服漂亮多了。”

章若月严肃道：“望大人不要拿民女开玩笑。”

“你我二人的目标都是一致的，我俩起个约定，你帮我办差，我帮你报仇，望姑娘尽快做出决定。”沈洛白同样严肃地回道。

章若月低着头沉默良久，哽咽说道：“大人是个好人，民女愿为大人效劳。”

天和二十五年七月二十一，南泉城最美也最繁忙的季节。这里四季如春，柳绿花红，数不清的文人墨客在这里的和风细雨中写下不朽的诗句，道不尽的才子佳人也在这里的红情绿意中私定终身。

南泉城位于南周中心，河道密布，是整个南周国的漕运中心。北方的棉花、食盐，南方的粮食、茶叶，不管出自哪里，无论怎么绕，都要经过南泉城才能运送到所要到达的目的地。这里商业发达，城富民饶，是整个南周经济发达的一个缩影。

这晚，谭中谭州牧家中张灯结彩，仆人们忙里忙外，仿佛过年一样。

“大人，两桌酒菜已备好，客人什么时候到？”谭中的管家问道。

“快了，信中说的就是今晚，对了，烧鸡准备了吗？”老友前来，谭中兴奋地有些不知所措。

“已备好，按您的吩咐，用的是银岭寒血鸡。”管家答道。

“酒呢，他不喜欢喝太辣的酒。”谭中嘱咐道。

“五百里加急，从岭南买回四坛忘归酒。”

“这事儿办的不错。”谭中赞道。

“是什么客人让大人如此大费周章。”管家好奇地问道。

谭中想了想，回道：“同窗。”

客人终于来了，管家一眼望去，只见四名衣着讲究的男子进入了宅邸。为首的一人，面如冠玉，风度翩翩。后面的三人，神采奕奕，气宇轩昂，此四人乃是沈洛白带着章若月和两名探云使。

谭中见到沈洛白冲上去一把抱住，“好久不见，沈公子。”

“哎哎，这么多人看着呢。”沈洛白急忙说道。

谭中这才反应过来，松开了手，对着其余三人拱手道：“各位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抱歉，抱歉。”

他眼光扫过章若月，虽然章若月女扮男装，但哪能逃得过谭中这位老江湖的法眼。他见章若月一领黑袍，衬的她云鬓婀娜，体态修长，一双黑眸更是勾人魂魄，心想：“此女子虽比不上四公主华贵艳丽，但和沈洛白那小子站在一起，也是般配。”

他将沈洛白拉倒跟前，眼睛向章若月瞟了一瞟，小声说：“这妞儿不错。”

沈洛白白了谭中一眼，小声回道：“那是我的属下，谭大人。”

“走走走，上席。”谭中不想多问，怕沈洛白尴尬。

谭中和沈洛白独坐一桌，其余三人坐旁边一桌。他和沈洛白同岁，两人自小在宫内的太学院一起读书，后来两人都到军前效力，只不过谭中的父亲心疼儿子，向皇上求情，没有将自己的儿子派到前线，让他到南泉这个地方当了个州牧。

菜已上齐，谭中喝退左右，只剩下他和沈洛白一行人，此时酒已过三巡，两人已微醺。

“你小子胆大包天，敢去截四公主的送亲队伍，小弟真是佩服。”谭中揶揄道。

“年少轻狂嘛。”沈洛白也不生气。

“还好被及时发现，要不然你可要捅大篓子了。”

“此事陛下也没轻饶我。”沈洛白埋怨道。

“知足吧，陛下只关了你半年，换成其他人，坟头现在都长草了。”谭中劝道。

“按照陛下之前的承诺，明年的这个时候应该是四公主下嫁给我的日子。所谓君无戏言，在我看来就是扯淡。”沈洛白忿忿不平。

“你闭嘴吧。”谭中赶紧让沈洛白打住。“陛下这么做肯定是实在没有办法之下的选择，你要从大局考虑。再说四公主以前对你管得那么严，就算你俩最后成亲了，你以后的日子会好过吗。”说完，谭中哈哈大笑。

“你简直就是个登徒浪子。”沈洛白无可奈何地说道。

“吃饭，吃饭。”谭中笑道。

“我这次来是带着差事来的。”沈洛白向谭中悄声说道。

“我知道，你现在统领暗行司，做的都是极为隐秘的差事，所以你这次来我这儿，我给谁都没说。你放心，你的事我不会问，但如果你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助，随时开口。”谭中说道。

“先谢过了，等在这儿的差事办完之前，我尽量与你少见面，以免暴露身份。”

“明白，过了今晚，咱俩互不认识。但今晚，我得陪你喝好，来，喝。”

近日，南泉城的漕公之间流传着这样一条消息：“京城来了个大富商，要在南泉城收购大量的盐，据说这位富商带着整整一船的白银，谁如果跟他做上了生意，那必定赚的是盆满钵满。”这个消息，岂能被南泉城最大的盐商李成楠所错过，他听到风声马上派手底下的人去打探。手下的人也很快回来向他汇报：“富商名叫马崎，京城人士，二十出头，五天前到的南泉，现住南城最大最豪华的客栈忘返楼。他和手底下的人在南泉到处收购大小盐商手里的盐，收购价格每斤比以往多二钱银子，付的都是现银。”

李成楠听了后大喜，他手中存有大量的盐，心想正好可以卖给这位叫马崎的毛头小子，好好赚他一笔，于是带着几个随从来到了忘返楼。李成楠让随从将名帖交给了店里的伙计，让他帮忙转交给楼上的马崎。没一会儿，伙计就下楼来将李成楠一行引了上去。李成楠跟着伙计来到了一间客房门口，伙计说道：“各位爷里边儿请。”

李成楠进了房间，看到房间内装饰华丽，陈设精美，暗叹道：“在此地住一天应该花费不菲。”只见一名青衫男子迎了上来，拱手作揖道：“晚辈马崎，拜见李叔叔。”

“哪里哪里，马公子客气了，李某愧不敢当。”李成楠急忙还礼。

“晚辈在京城久闻李叔叔乃南泉城盐商界的翘楚，此番相见，果然器宇轩昂，名副其实。”

“过奖过奖，马公子也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呐。”

两人一阵寒暄之后开始进入了正题。

“听闻马公子此次来南泉重金收购食盐，可是有什么赚钱的门路？”李成楠首先开问。

“做点小买卖，赚点零花钱。”马崎应付道。

李成楠见他不上道，直接开门见山说道：“蔽舍存了一些盐，不知马公子有没有兴趣看看？”

“不知李叔有多少盐可卖予晚辈？”

“不多，也就一万两千斤。”李成楠得意地回答道。

“那不知这些盐可有朝廷发的盐引？”

李成楠脸色微微一变，说道：“这些都是李某多年来卖剩下的盐，当时都有盐引，只不过盐引到期，没有到衙门续罢了。”

只见马崎微微做了一揖，向李成楠说道：“晚辈做的是正经生意，没有盐引的盐晚辈是万万不可买的。要知道，在本朝，贩卖私盐是死罪，晚辈可不敢冒这个险。”

“这个……”

不等李成楠说话，马崎对跟前的随从说道：“上菜，我要跟李叔叔喝几杯。”

李成楠急忙道：“不敢不敢。”

“客气什么，你是长辈，请上座。”马崎边说边将李成楠拉到了桌上。

酒菜已上，两人对饮，把酒言欢。五巡之后，马崎已醉。

李成楠看到马崎说话已经有点语无伦次，趁机问道：“马公子此次来南泉收盐，准备销往哪里？”

马崎醉眼朦胧：“我爹叮嘱过我，天机不可泄露。”

“不知令尊是朝廷命官还是商界巨贾？”

“我爹……我爹在茶盐转运司做事，他……小官。”马崎醉得话都说不清楚了。

李成楠再次问到：“不知马公子准备将手中的盐销往何处？”

“石……石戎。”

李成楠惊出一身冷汗，过了好一阵，又问马崎：“前线战事还在进行，马公子如何将盐运往石戎？”

“我……只要把盐送到军中，自有人……会将它们送到石戎。前线战事紧张，朝廷拨的军费又不足，将士们只能偷偷和敌人做些买卖以填饱肚子。”马崎醉道。

“马公子现在军前效力？”

“前线那么苦，我才不去呢。我有一结拜兄弟，在军中当校尉，他给我指的这条路，我运去一斤盐他们多给我五钱，他们卖给石戎，一斤多赚五两都不止。”马崎说完就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李成楠坐在那里，缓了缓神儿，心里惊叹南周军队向敌国贩盐之事，他又惊又喜，向马崎的随从匆忙告辞，出了客栈，直奔南泉城城西绿湖巷的一所宅子。

这所宅子像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小院，宅子的主人叫黄彦林。听到有人深夜扣门，黄彦林警惕地走到门边，“谁？”

“黄二爷，属下李成楠有要事相告。”李成楠隔着门小声说道。

“你一个人进来，其余人在门外等候。”黄彦林交代道。

李成楠进屋将他从马崎口中得到的消息全部告诉了黄彦林，黄彦林听后大喜，问道：“可有办法能让我们也参与其中？”

“明天一早我就去找那个姓马的小子，让他同意我们加入这笔买卖，如果他不同意，我就威胁把他今日所说之事上报衙门。”李成楠胸有成竹地说道。

“这事就交给你了，凡事小心为主。”黄彦林叮嘱道。

“那属下就告退了。”李成楠准备离开。

“慢，哭长老正在我府养伤，我带你过去参拜。”

黄彦林将李成楠领进一间内卧，拉去床上的被褥，揭开床板，顺着床身内的阶梯走了下去，原来床下隐藏了一个大的空间，可以容纳三五百人，里面放着一张普通的木床，床上躺着一个老妪，床边站立着几名童子。此妪乃是之前被沈洛白打伤的龙归池长老哭婆婆。

“西府亭亭众李成楠拜见哭长老。”李成楠跪拜道。

“起来吧。原来你就是李成楠，黄亭主老是在我跟前提起你，说龙归池的日常开销，都是你在张罗，真是辛苦你了。”哭婆婆有气无力地说道。

“为太子能早日复位，辛苦一些不算什么。”

“如果我们龙归池所有人都能像你这样赤胆忠心，何愁太子不能早日复位。”哭婆婆叹道。

“谢哭长老夸奖。哭长老目前伤势如何？需不需要属下请名医给长老看看？”李成楠关心地问道。

“不碍事，我这伤静养几天即可。对了，朝廷已经设立了一个专门对付咱们的机构，你可要小心啊，不明底细的人最好不要打交道。”哭婆婆叮嘱道。

“属下遵命。”

第二天，李成楠又去找马崎，他有意无意提起马崎昨晚所说的事情，马崎也不是个糊涂蛋，他明白李成楠是什么意思，最后两人达成协议，马崎用每斤比市场价多三钱的银子买下李成楠手中的50万斤私盐。李成楠是个办事利索之人，他安排人一天之内就将货装到了马崎船队的十几艘货船之上，马崎也依着约定如数将银两付给了李成楠，李成楠心中也慢慢对马崎这个出手大方的纨绔公子有了好感。

生意做完，两方免不了要坐在一起喝酒庆祝一下，地点还是在忘返楼，不过这一次做东的是李成楠。席间，宾主双方气氛融洽，完全没有前两次那样充满了算计。酒到酣处，马崎取出了一枚硕大的关外东珠送给李成楠作为离别赠礼。李成楠也派人迅速回府拿来两串上等的翡翠珠子作为回礼赠给马崎。两人都喝了不少的酒，李成楠明显已经醉了，但马崎这次却一反常态地没有醉。

“李叔，这次别过不知何时才能再与你相间？”马崎叹道。

“贤侄不必感怀，以后来南泉做生意，随时找你李叔便是。在这里，你要什么你李叔我都可以给你弄到。”李成楠醉道。

“还是不麻烦李叔了，晚辈做的都是有违国法的买卖，万一哪天东窗事发了，连累李叔可不好。”

“那有什么，大家有钱一起赚，有难一起扛，做生意不敢担点儿风险，哪能赚到钱。”

马崎话锋一转，向李成楠小声道：“晚辈此行离开南泉，还要继续向南去收购今年新出的茶叶，不知李叔愿与晚辈一同前往否？”

“什么？你要多少？你这次要做多大的买卖？”李成楠惊道。

“不多，五千斤。”

“也是要运往关外吗？”

“是的。石戎国的权贵们目前对茶叶的需求很大。”

“利润多少？”

“每斤比南周的市价多七钱半。”

“这可是大赚特赚啊。”

“但是晚辈现在缺收购茶叶的银两。所以希望李叔能随晚辈一同前去，晚辈负责提供茶引，李叔负责提供收购茶叶的银两，等买卖做成之后，你我二人五五分帐。”马崎试探地问道。

李成楠心想：“五千斤茶叶，收购回来也就不到一万两银子，我还不如直接借给这小子，让他自己去南边弄茶叶，我就在南泉等着分账就行。这小子刚刚将几乎一船的银子都付给我了，难不成还会骗我这点小钱？”于是索性从怀里掏出两张五千两的银票，塞到马崎手中，“什么借分账不分帐的，贤侄拿去用，赚了算你的，赔了算老夫的。”

马崎听完后向李成楠拜倒，被李成楠扶起。

“既然李叔这么看得起晚辈，晚辈也不再隐瞒。”

李成楠向身后的随从使了个眼色，几个随从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