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行司·探云 第四章

“大人，属下有事禀报。”探云使尹翔凑到骑着马的沈洛白跟前说道。

“说。”

“昨夜属下按照大人的意思带人在龙归池的那个据点蹲哨，大约在子时的时候，一名黑衣女子闯入，将里面十一个龙归池的帮众全部给杀了。”尹翔悄声说道。

沈洛白瞪大了眼睛，面露不可思议的表情，“之后呢？”

“杀完人之后，此女子还打算放火毁尸灭迹。我们赶忙跳出来亮明身份打算制止，没想到那女子根本不听，没办法我们跟她交上了手。那女子武艺高强，砍伤我们五个弟兄，我们十来个人好不容易才将其擒拿。”尹翔心有余悸地回忆道。

“那女子现在何处？”沈洛白问道。

“属下已将其关押在暗行司，等候大人发落。”

暗行司牢房内，沈洛白一袭绣云服，目光如炬，冷冷看着眼前的这位女子。此女子身穿夜行衣，一头长发凌乱地散开，双手被反绑，跪在地上，面容憔悴，泪光点点，沈洛白虽是一副严厉的表情，心中对这女子却满是可怜。

“为什么要杀他们？”沈洛白严厉地斥问道。

“他们害死了民女的爹，民女是为了替爹报仇。”女子哽咽道。

“你个刁妇，不但于闹市杀人，还击砍伤抓捕你的官员，知道该当何罪吗？”沈洛白继续问道。

“知道，民女愿意伏诛”女子斩钉截铁地回道。

“我倒想听听整件事的前因后果。”沈洛白追问道。

“民女大仇得报，现只求速死，望大人成全。”女子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回答我的问题。”沈洛白疾言厉色道。

女子默不作声。沈洛白又问了女子的姓名、籍贯，女子均不作答。沈洛白只好命手下将女子押回牢房，择日再审。

沈洛白叫来尹翔，问道：“你们在那个据点搜出什么没有？”

“禀大人，搜到大量武器和毒药，还有不少银两。”尹翔答道。

“一个活口都没留下？”沈洛白继续问道

“十几口人全被那个女的杀了。”

“这女的真是个夜叉再世。”沈洛白无奈地摇了摇头。“把她先关着。”

落日余晖，华灯初上，京城的大道上车水马龙。人们卸下了一天的疲惫，尽情享受着京城的繁华。

鹤不归酒楼门前，进进出出的人没有往日那么多。沈洛白走了进去，钱掌柜正好在柜台算账。他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头也没抬，应付地说了一句：“里面儿请。”

沈洛白道：“一只烧鸡，一壶清酒。”

钱掌柜听到这个声音魂儿都吓出来了，抬头一看，果然是沈洛白。他立马跪倒在地：“沈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钱掌柜，怎么今天生意这么冷清啊？”沈洛白疑惑地问道。

“禀大人，何止今天，自从那天你们暗行司从我这儿抓完人之后，我们的生意就没好过。”钱掌柜委屈地说道。

“都是一场误会，本官在这儿给您赔不是了。本官保证，今后一定多多照顾你的生意。”沈洛白面带愧色说道。

“大人客气了，大人能来那是小店的荣幸，欢迎大人以后经常来。”钱掌柜满脸堆笑道。

“赵十二在吗？让他到我的包厢来”

在赵十二被暗行司释放之前，沈洛白与他达成了一个君子协议，他们护龙密卫在京城的一切活动照旧，不许撤离，只要他们不作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沈洛白一概不问。但是护龙密卫也必须得协助暗行司搜集关于龙归池的一切信息，并相互共享。因为暗行司的敌人只有龙归池，至于护龙密卫，自有别的衙门来对付。

“沈大人。”

“赵大人。”

“沈大人别这么称呼在下，在下会折寿的。”赵十二讪讪笑道。

“听说了吗，你上次告诉我的龙归池的那个据点，前天晚上被人端了。”沈洛白试探性问道。

“虽然你们暗行司很快封锁消息，但我们的人还是通过别的渠道听说了。”赵十二得意洋洋地答道。

“有一点我很奇怪，你前脚把他们的信息透露给我，后脚他们就被端了，你得给我个说法。”沈洛白目光似寒钉，死死地钉在赵十二身上。

“沈大人这是什么意思？龙归池的人心狠手辣，做事灭绝人性，我们护龙密卫虽然行的也都是见不得光的事，但根本耻于与他们为伍。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尽量避免与他们产生任何交集。凶手不是在大人手上吗，大人自可去问。”赵十二生气地反驳道。

沈洛白缓了缓语气，说道：“要能问出来我还找你干嘛？”

“我这儿打探到的消息比你知道的还少，这件事，小人实在爱莫能助。凶手手段残忍，颇有以暴制暴的味道，大人可以从仇杀这个角度来查。”赵十二说道。

“凶手一直不开口，什么都问不出来，我怕逼急了，她会咬舌自尽。”沈洛白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对了，那天我给你写了一份名单，上面都是宫内疑似与龙归池有染的官员和太监，你处理了没有？”

“还没有，证据不足，不能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不过我已派手下的探云使混入宫内偷偷监视他们了。”

这时，一名探云使飞奔上楼，进入包厢，上气不接下气说道：“沈大人，下官找你找得好事辛苦。”

沈洛白皱了皱眉，“什么事？”

那名探云使道：“一个时辰前，典狱司的人闯进来把那名女犯押走了。”

“什么？岂有此理。”沈洛白怒道。

他一把抓起烧鸡和酒，和那名探云使直奔典狱司。

典狱司刑房内，女子正在被严刑拷打，女子的叫喊声撕心裂肺。沈洛白冲进来一脚踹飞正在行刑的狱使，解开女子身上的绳索，抱起女子走向门外。

“沈洛白，你给我站住。”典狱司指挥使秦孤皓厉声叫道。

“咱们俩的帐，我以后慢慢跟你算。”沈洛白冰冷地说道。

“此犯前日杀害十几人，你们暗行司把她藏起来什么意思？”秦孤皓责问道。

“秦大人消息真是灵通啊，暗行司通过调查断定这个女子与龙归池的人有关联，所以，这个人得在暗行司待着。”

“我不管什么龙归池，这个女的杀人了，就是杀人犯，理应由我典狱司审问。”秦孤皓不给沈洛白继续说话的机会，直接下令道：“来人，将女犯和沈洛白一起拿下。”

只见沈洛白突然哈哈大笑，一只手抱着女犯，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一块明黄色的软绸，走到秦孤皓跟前，展开黄绸。秦孤皓看到沈洛白手中的软绸，脸色变得煞白，原来此黄绸上写着皇上的手谕：“兹南周国大内暗行司校事官沈洛白，奉朕之命捉拿前朝余孽，特批先斩后奏之权，官不可阻，民不可拦，且务必提供一切方便予以配合，钦此。”秦孤皓回过神看了看沈洛白，发现沈洛白也在面带嘲讽看着自己，无奈之下摆了摆手：“让他们走。”

沈洛白一行回到暗行司之时，女子已奄奄一息。沈洛白深知这女子手中一定有龙归池的线索，他不想就此放弃，于是派一名探云使快马加鞭将御医请来。经过御医的一番擦拭和上药，女子的生命已无大碍。

第二天早上，女子从昏迷中醒来，她朦胧中看到一个男子靠在床边，此人正是沈洛白，他一整晚守在女子床前。他看到女子醒来，轻声道：“还疼不疼，想不想喝水，肚子饿不饿？”

女子问道：“这是哪里？”

沈洛白回道：“暗行司。”

“暗行司是什么地方？”女子又问道。

“专门消灭龙归池的地方。”沈洛白微微笑道。

女子又闭上了眼睛，两个眼角不时有泪珠滚下。过了一会儿，她睁开了眼，痴痴望着沈洛白。

沈洛白命人送来米汤，扶着女子坐了起了，亲手喂了她一碗。女子喝完米汤，挣扎着要下床，沈洛白只好将其扶下床来。

突然间女子转身朝沈洛白跪下，严肃地对他说道：“民女章若月谢大人救命之恩。”

沈洛白赶忙将其扶起，说道：“小心伤口。”

女子又道：“之前民女有眼不识泰山，望大人恕罪。”

“再别客气了。等姑娘伤好之后能否给本官讲讲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沈洛白趁机请求道。

“此事涉及家父隐私，恕民女不便相告。大人如再苦苦追问，民女只好自裁以回报大人的救命之恩。”女子语气坚定地说道。

沈洛白笑了笑，对女子语气诚恳地说道：“你是江湖之人，应该多多少少也听说过暗行司的事，本官明白，你和龙归池这个组织定有深仇大恨，但也请你相信本官，我们暗行司的目标也是彻底剿灭龙归池，在这一点上，我们可以相互合作，到时候，你可以大仇得报，本官也可以向皇上交差，此事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希望姑娘再考虑考虑。”沈洛白说完就走了出去，留下女子一人站在那里怔怔发呆。

夜里，沈洛白正在暗行司内翻阅手下探云使从各个渠道搜集的情报，他边看边摇头，内心叹道：“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这时，一名探云使进来对沈洛白说那名叫章若月的女子求见。沈洛白于是让探云使将章若月领了进来。

章若月经过一天的养伤，已经恢复了一半，脸颊上也有了不少血色。沈洛白不禁暗自感叹：“此女子身体之硬朗，实属罕见，真是一个英武的女子。”

章若月上前一拜，开门见山说道：“民女经过再三考虑，决定还是将所知道的告予大人。”

“愿闻其详。”沈洛白心中大喜。

“民女章若月，楚山人士，家父乃前朝一名二品武官。前朝灭亡后，家父随军队逃往南方，后来军队被打散，家父只好隐姓埋名，匿于乡野。十年前，家父旧部找到家父，告知前朝太子现身，正在招揽各路英豪共举大事，家父欣然前往，带着民女在太子麾下效力。三年前，家父告诉民女，太子为人残暴，滥杀无辜，他日若重夺天下，天下必然惨遭浩劫。家父欲携民女逃离太子，被太子手下人发现，家父被毒杀而死，民女靠着一身武艺拼死杀出，三年来东躲西藏，近日侥幸杀得伪太子手下十一人，勉强算是为父报仇。但前朝伪太子不死，民女不会善罢甘休。”

“好一个孝顺的女子。”沈洛白赞道。

“谢大人夸赞。”

“那伪太子现在何处？龙归池如何运转？”沈洛白问道。

“伪太子行踪飘忽不定，有人说在京城，有人说在南方，民女因为级别太低，没能见到过太子真容。太子座下有四大长老，分别为哭婆婆、醉仙和尚、夺命郎中和无面道人。此四人罪大恶极，恶贯满盈。哭婆婆专门拐骗民间幼童，训练成死士，进行各种暗杀；醉仙和尚负责保卫太子安全，武艺高强，专杀背叛太子的内部人士；夺命郎中乃太子军师，善于使毒，能杀人于无形，专门负责暗杀当朝的皇族和官员，家父就是死于其手；无面道人极少出现，但地位在三位长老之上。”

沈洛白聚精会神地听着，深怕错过一个字。

章若月继续说道：“四大长老之下还设有四亭：西府亭、香雪亭、风铃亭、风信亭，每亭设一名亭主，各自掌管五百到一千人不等。西府亭主要负责贩运私盐、茶叶、铁铜矿等朝廷命令禁止的物资，为伪太子筹资。香雪亭主要负责打造兵器，以备日后起事所用。风铃亭主要负责暗杀本朝官员和江湖中与太子作对的人，亭众神出鬼没。风信亭主要负责情报传递和招募新人，亭众广泛分布各行各业。”

沈洛白问道：“四亭的驻地在哪你可知道？”

“家父从未跟民女说起过。”章若月回答道。

“你报仇之前是如何找到那个据点的？”

“民女前日在京城偶遇出卖家父的奸贼，便一路尾随到了那个地方，民女至今都以为那是奸贼的住所，直到大人明示后才知那是龙归池的一个秘密据点。”章若月解释道。

“令尊生前在龙归池干的是是什么差事？”

章若月沉默了好一阵儿，缓缓说道：“风铃亭亭主。”

沈洛白长吸一口气，问道：“令尊是风铃亭亭主，姑娘竟不知道风铃亭的驻地？”

“回禀大人，家父的确是常常召集亭众商议事情，但从未带民女参加，据家父说聚会地点往往是随机确定，参会人员也必须是黑衣蒙面的打扮，相互之间不能以真面目示人。亭众之间互相也不称呼姓名，只以外号相称。民女在风铃亭多年，也就见过个别几个亭众的真容，民女所杀的奸贼就是其中之一。”章若月淡定地回答着。

“谢姑娘告知，姑娘先回去休息吧。”

沈洛白心中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他知道风险很高，但他想赌一把。

三日后，章若月的伤已经养的差不多了，她觉得自己一女儿家，在全是男人的暗行司一直住着也不妥，便找到沈洛白，向他辞行。

“谢大人这些日子来的照顾，民女的伤已无大碍，不敢在此继续打扰大人，今日特来向大人告辞。”章若月语气诚恳地道。

“哪里哪里，章姑娘给暗行司提供了那么多有价值的信息，本官应该感谢你才是。”沈洛白客气道。

“不知姑娘今后有何打算？”沈洛白问道。

“民女想浪迹天涯，行侠仗义，为民除害，以减轻家父身前所造的罪孽。”章若月黯然道。

“姑娘的杀父之仇已经报完？”沈洛白冷笑道。

“出卖家父的奸细已被民女所杀。”

“你的仇并没有报完，真正杀害令尊的人是夺命郎中，是前朝太子，你心里其实比谁都明白。我如果没有猜错，你离开之后一定是想去找他们二位报仇吧？”沈洛白将章若月的心思全都抖了出来。他继续说道：“姑娘虽然武功高强，但你对抗的是一个组织，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组织，你觉得你会成功吗？”

“杀父之仇，能报就报，不能报大不了一死。”章若月恨恨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