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嘶鸣。
周掌院右臂挽住缰绳,控马疾驰。
一路上风驰电掣,他想要趁着河流尚未完全化冻,及早返回遮雁山。
虽然春日来到,但天气依旧寒冷。
商队货物贩卖完,回程这一路,轻车简行,远远比来时快了许多。
过了西沙山,那遮雁山似乎触手可及。
车椽上,张今朝看着略微熟悉的景色,心中泛起异样的感觉。
这种感觉更像是近乡情更怯,离开家已经一年多,去岁夏季出发,今岁春日才至。
往来许久,大致看了燕国许多城池的风景,也见了不少人,张今朝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也多了几分。
遮雁山脉此起彼伏,浩浩荡荡。
商队在在遮雁山脉停下修整,几乎所有人都迫不及待的想要返回家乡。
这一路,经历生死,侥幸活下来的人看着亲切的山脉曲线,竟号啕大哭。
这个时代,每一次分别,可能就是一生。
车架前,张今朝熟练的支锅煮茶。
周七切饼,投入茶水中。
饼子结实,用牙咬都能把牙硌掉,这种吃法是行脚商人发明的。
茶水能补充精力,预防各种疾病,代替了蔬菜,而饼子虽然不好吃,但好歹也能填饱肚子。
“阿七,最近你进境神速,就算现在让你涉足江湖,也有保命的手段了。”
正在煮饼的周七搅动铁锅的手腕微顿。
“小马哥,你这是要离开遮雁山吗?”
他知道,这座山困不住张今朝,只怕这次返乡后,了却家中事,张今朝便会真正的去驰骋江湖。
“不知道二弟是不是已经学会走路,我走时他尚在襁褓内。”
张今朝想起家人,心中感慨。
他本应对家人没有那么深的感情,可能是前身留下的情感,让他的心悸动,体会到了家的感觉。
“小马哥,阿七很笨,习武的天资差,若不是你帮忙,这辈子阿七也只会作为奴隶,碌碌无为,如果小马哥要走,带上阿七吧。”
他神情恳切道。
“你若闯荡江湖,游历天下,阿七愿意为你持蹬牵马。”
张今朝意味深长的看了周七一眼。
“你可不傻!”他笑骂两声。
“既然如此,我就传你一式剑法,能领悟多少,就看你自己了。”
说罢,食指迸发微光,轻轻点在周七眉心。
“记住这一剑,化繁为简,一往无前。”
怀玉镇的清晨,泛起薄薄浓雾,雾气弥漫有些清冷,当太阳光照,薄雾渐消,镇上行人逐渐多了起来。
每一日的怀玉镇似乎都一样,但今日却有不同,那吱呀吱呀的车轮声碾压在青石路上,旅途风霜,沧桑变化的一行人,借着阳光回到了怀玉镇。
路上行人诧异的看着商队。
当看到前车上挂着的周氏旗帜,不少人面色诡异,对着商队指指点点。
“周家的商队回来了!这次周家能缓过劲了。”
“可不是,周老爷没了之后,全靠大少爷和张掌柜艰难维持。”
“唉!周家出了个败家女儿啊!”
“听说武鸣宗的审罚在三日之后,看来那个祸害精保不住命了。”
耳朵灵敏的张今朝意识到出事了,就连一向沉稳的周掌院也慌忙加紧速度。
往日里门庭若市的周府,此时只有老门房打着哈欠,依偎在墙壁前。
他漫无目的的张望,当看到那盏周家旗帜,眼神终于从灰败转为惊喜。
“商队回来了!”他朝着门内大喊。
往日里温文尔雅的大少爷,连滚带爬的冲出门外,揉揉眼睛,确定是商队回归。
“老天保佑,周家没有在我手中败落。”
周家出事后,往日里殷勤的合作伙伴立马变了面孔,帐收不回来,人家都言,说不得自己也会被二妹牵连。
人死了,还要什么帐!
若不是大掌柜运作得当,帮周家暂时缓过劲,怕是怀玉镇早就没有周家了。
如今商队回来,周家必将恢复元气。
断了一臂的周掌院见到衣衫不整的大少爷,慌忙下马拜倒。
神色焦急道:“家中可是出了什么事?”
周掌院,虽然是护院,但仍旧是周府旁系,家中老小都居住在周府别院。
大少爷红着眼眶,看着失去一臂的周掌院哭着说道:“这一趟您辛苦了,先回府,此事一言难尽。”
张今朝则趁所有人都没注意,偷偷脱离商队,背着厚厚的装满书籍的包裹,回到那熟悉的小院。
“是夫人回来了吗?”父亲的声音从屋内传出,声音有些虚弱。
张今朝抬起手,犹豫半分,推开了房门。
屋子里堆满账本,父亲胡子花白,身上满是灰尘,面容沧桑,竟比一年多前更显老态。
他坐在桌前,聚精会神的批改着账本。
张佛半晌没有听到动静,抬眼一看,目光凝视,手中笔杆掉落在账本上。
浑浊的双眼泛起泪花,却又硬生生止住。
“商队也回来了?”张佛艰难的扶着桌子挪动身躯,张今朝这才发觉不对劲。
那双腿被人从膝盖处斩断,方才被桌子掩盖才未发现。
“爹!”
张今朝扔掉包裹蹲下身,看着那残废的双腿,心中怒火中烧。
“谁干的!”张今朝几欲发狂,强忍怒火眼神猩红
唉……!
张佛温柔的抚摸着他的头发,苦笑道:“武鸣宗。”
他如今是个废人了,不过也算命好,不然就跟大老爷一般,被一剑穿心,尸体吊在怀玉镇前,无人敢去收尸。
还是张佛念及多年感情,趁着夜色将周老爷风干的尸首收起,连夜与大少爷一起匆匆挖坟安葬。
就算如此,他也因为触怒武鸣宗,被削去双腿。
武鸣宗!张今朝握紧拳头,浑身杀意迸发。
他伏在张佛膝下,张佛将事情娓娓道来。
事情还要从一年多前,商队还未离开怀玉镇说起。
周二小姐与武鸣宗连雨素一战落败,回到宗门被其极尽羞辱。
周莹韵向来心高气傲,娇纵无比,怎能能咽下这口气,一怒之下偷入武鸣宗藏书禁地,盗取武功秘籍。
藏书禁地平日里除了有掌门允许,并无其他人入内,但前些日子宗内清查典籍,发现少了一本,武鸣宗主震怒,下令彻查。
周莹韵见事发,惊惧非常,连夜逃回了周家。
再之后,武鸣宗来人,欲将周莹韵带走。
周老爷爱女心切,不顾一切阻拦,被武鸣宗弟子杀害,吊尸镇前,以示警戒。
张佛连夜收尸,被武鸣弟子斩断双腿。
如今成了残废之躯。
而周莹韵则被抓回宗内,不日处死。
张佛说完,长舒一口气,笑道:“吾儿回来就好,武鸣宗出了这口气,想必不会为难周家,这次商队回来,有新的资金可用,用不了多久周家就会恢复元气。”
张佛不恨,像他这种底层人,早就忘记了恨意,他有妻子,两个儿子,他不敢,也不能。
但,张今朝恨,他抱起父亲放在床榻上,默默处理父亲未完的账本,直到晌午,放下笔杆。
而周七在门外,等候多时。
“小马哥,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咱们该如何?”
“我娘呢?”张今朝平静的问道。
“六姨在蚕坊操持,你弟弟也在。”
自从周府落败,许多家仆生怕被牵连,都逃命去了,此时人手不足,侍奉大夫人的六姨也去蚕坊掌事。
“走吧,去看看!”
还未到蚕坊,张今朝便看到了两岁幼童蹲在地上,手中拿着树枝,盯着地上的蚂蚁出神。
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让张今朝有了些许安慰,他上前一步,抱住幼童,眼神亲昵。
幼童被陌生人抱住,死死挣扎,四脚乱踢。
张今朝尴尬的放下弟弟,很快哭声惊动了蚕坊的六姨,她拿着手巾慌忙奔出,迎面看到了大儿子。
“娘,我回来了!”
山林中,风声呼啸,无尽的杀意弥漫开来。
张今朝疾速奔向武鸣宗所在地,随着时间流逝,他的速度越来越快,杀气也愈重。
周七拼命追赶,速度不慢,甚至只在原地留下残影,但仍旧看不到张今朝的背影。
武鸣宗,地处遮雁山脉腹地。
宗门浩大恢宏,乃是燕国有名的宗门。
宗门外,白石铺就的广场上,眼神呆滞,浑身血迹的周莹韵被绑缚跪地。
那死亡的味道很近,仿佛下一刻就会到来。
上首,端坐着武鸣宗主,以及执法长老。
身边,则是九大弟子。
其中大师兄眼神流露不忍神色,但并未开口,而连雨素站在大师兄身旁,眼神冰冷,嘴角带着讥讽笑意。
“周莹韵,你可知罪?”
武鸣宗主威严的声音,夹杂着深厚的内力,将呆滞中的周莹韵惊醒。
她浑身剧痛,乃是先前的鞭罚所至,眼神惊恐伏在地上一言不发。
“周莹韵,擅闯藏书禁地,着斩首,警示后来弟子。”
武鸣宗主大袖一挥,自有弟子上前,将绑缚严实的周莹韵拖下去。
周莹韵期望的看着大师兄,她多想大师兄能够开口求情,留她一命,哪怕是废去武功修为,她也心甘情愿。
但,大师兄并未开口,甚至不忍去看她。
周莹韵绝望的闭上双眼,心中愤恨。
盗书时,只图一时之快,并未想过这么严重的后果,死亡就在眼前,周莹韵才知道,自己不想死。
拖拽周莹韵的弟子还未走两步。
只听轰隆一声,那硕大的山门被掀飞出去。
武鸣宗主面带惊色,纵身一跃躲开飞来的山门,顿时整个广场,不少弟子被压在下面,筋断骨折哀嚎不已。
“谁人擅闯武鸣宗山门!”
顿时,几位长老和亲传弟子拔剑而出。
两道身影自半空飘落,穿着麻衣,杀气十足。
二人落在周莹韵身边,那拖拽周莹韵的两个弟子早就吓得双腿发软。
来人神情冷漠的看着周莹韵。
这不可能!周莹韵看清楚来人后,眼神惊骇。
张今朝并未搭理狼狈不堪的周莹韵,只盯着武鸣宗主冷冷问道:“怀玉镇,张佛的腿是谁斩断的?”
“阁下是谁,为何闯我武鸣宗?”
张今朝神情冰冷道:“散人!”
散人!武鸣宗主眼神紧缩,那个在蓟城城楼一剑噶了燕离昧腰子的狠人。
“阁下是来问罪的吗?”
张今朝不想废话,脚步一闪,身形来到武鸣宗主面前,没等他反应过来,死死捏住他的脖颈。
“我不想问第二遍。”
他语气平淡,武鸣宗主知道,但凡自己犹豫一分,便会死在当场。
“是连雨素……”他嘶哑着嗓子说道。
而连雨素,惊恐的退开,抽出长剑双手颤抖道:“我记得你,你是那个奴仆。”
下一秒,血色花开,那容貌秀丽的连雨素人首分离。
武鸣宗长老连山哀嚎一声,怒视着张今朝。
张今朝强忍杀人的不适感,再次出手。
震慑遮雁山的武鸣宗,死了亲传弟子,死了执法长老,但却一声不敢吭。
这是张今朝第一次杀人,哪怕是对张鬼和任月,他也只是废其武功。
但父亲受伤,让他压制不住心中杀意。
罪魁祸首伏诛,张今朝不想牵连他人。
留武鸣宗主一命,他顾及自己,不敢对张家下手,若是赶尽杀绝,难保不会有漏网之鱼,张今朝自然不怕,但他有家人。
若是逼得太紧,狗急跳墙,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留其一命,武鸣宗主顾及宗门兴衰,不仅不会对张家下手。
甚至还会小心护佑,生怕这个杀神再来。
周莹韵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张今朝有如此强大的实力,旋即她心中惊喜,自己这般不是有救了。
“小马,杀了他们,杀光他们!”
周莹韵疾言厉色,神情狰狞。
她心高气傲,在宗门内受到非人折磨,内心早就扭曲不堪。
见到张今朝没有动作,周莹韵呵斥道:“狗东西,你只是我周家奴隶,我命令你杀光他们。”
她狂笑狂叫,小马肯定有什么奇遇,才能修炼如此强大,等自己得救,一定让小马帮自己也变强,看日后谁敢如此对待她!
“罪魁已诛,在下不想为难武鸣宗。”
说罢,他抱拳一礼。
武鸣宗主讪讪笑,不敢受礼。
“那这位?”他指着周莹韵问道。
张今朝并没有回答,飘然落在周莹韵一侧。
周莹韵状若疯癫。
“狗东西,我让你杀了他们,你敢不从!你敢违抗我的命令?我是你的主人!”
“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二小姐走好!”
说罢,他转身离去,周七狠狠啐了周莹韵一口,鄙夷的随张今朝离开。
自私自利,做事之前从不顾及后果,牵连老父身死,张佛被废,这等人还救她干嘛。
武鸣宗内一阵寂静,周莹韵看着张今朝离去的背影,眼神从疯狂平息。
带着三分妒忌,三分怒火,三分不可置信。
她以为自己还是那个无法无天的二小姐,只要自己愿意,小马就会像狗一样供自己驱使,但小马是小马,可不是张今朝。
待两人离去,周莹韵仍旧没反应过来。
武鸣宗主的声音如洪钟大吕,声音带着极度的愤恨,将连山和七弟子的死全算在了周莹韵身上。
“将她拖下去,千刀万剐!”
周莹韵瘫软在地,口中喃喃自语。
没有人知道她说了什么,或许只有她自己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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