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道 偃月龙刃

西山有风沙，盖压百里。

荒芜无生灵，只有根根枯木。

大燕境，西七千里，有座荒山，名曰:西沙。

此处本不应该有名，但离西沙山不远，便有座雄城，乃是大燕国数一数二的城池。

荒山之上，数十名身穿劲装，身形魁梧之人跃过山石，如履平地。

正前方，有身穿黑袍之人，紧紧抱住怀中物，时不时往身后张望，正在疾速逃窜。

那数十武士，正在追杀他。

“秦铁衣，宝典有能者得，如今我慕容家得到消息，我看你还是乖乖放手吧！”

那武士中领头的大汉，一身肌肉盤虬，满脸横肉，厉声呵斥。

“慕容烈，你杀人夺宝，传出去不怕天下人嗤笑？”

秦铁衣喘着粗气，头也不回的叫骂。

“哈哈哈，此地渺无人烟，就算杀了你，谁人得知！”

“我已通知结拜兄弟在此地接应，你若不怕死便来吧！”

秦铁衣疾言厉色，让慕容烈拿捏不定。

江湖中，秦铁衣虽小有名气，但不过一介小卒，但其有个结拜兄弟，名震大燕，就连慕容世家，都轻易不敢招惹。

“不过临死挣扎，关神通如今在玄武湖闭关，怎么会到西沙古城来，危言耸听！”

慕容烈怒喝一声，身形飞射出去，挥起一掌直奔秦铁衣后背。

身后风声鹤唳，秦铁衣汗毛陡起，腰身一矮在泥地里打了个滚，堪堪避开这一掌。

但便是这一刹那，十几名慕容家武士便将其团团围住。

“让你无路可逃！”慕容烈真气激荡，登时飞沙走石，气劲射出，手中若烈日炎炎，趁秦铁衣恍惚之机，砸在其胸前。

那如烈焰般的真气，透过骨髓，震碎秦铁衣经脉，他甚至来不及惨叫，倒飞出去，砸在沙地上。

“你……卑鄙！”

秦铁衣呕血，周身内力连一丝都提不起来。

仍旧死死护住胸前。

三月前，鬼铸宗主大限已至，临死时将镇派宝典《鬼诛录》托付给自己，望能送至宗主在京都的幼子手中。

却不想鬼铸宗长老反叛，将消息泄露，引整个燕国江湖中人穷追不舍。

“秦铁衣区区贱命不足道，奈何张兄遗物不曾亲手交到其子手，万死难辞！”

秦铁衣悲鸣，面色决绝。

“今日虽死，宝典不失！”

“秦铁衣，我慕容烈亦佩服你的义气，但死到临头，你又能如何！”

说罢，真气再起，如层层波浪，正欲动手。

耳畔呼啸风声，他来不及回头，只觉脖颈微凉，手指轻轻抚摸，只摸到温热血液。

“伤我兄长！今日你们都要埋骨！”

一声怒吼，只见身高八尺，一身青甲，面容肃穆，长须黑发之人，持刀而立。

几十名劲装武士，皆人首分离。

慕容烈紧握脖颈，惨喝道:“偃月龙刃！”

便倒地不起，再无气息。

浑身经脉尽断，便是大罗神仙都难以回天。

秦铁衣口中鲜血淋漓，虽然关神通用真气护住其心脉，但也只能保他暂时不死。

“二弟，为兄……此生，淡泊名利，但唯有承诺放不下，这卷宝典，求你送到都城……”

秦铁衣，口含鲜血，在结拜兄弟耳边小心叮嘱，他相信以二弟的武功，一定能将东西安全送达。

西侧风沙，落入车队，在那油纸布上覆盖了厚厚一层，风沙很大，吹得人眼睛都难以睁开。

所有人用布将马匹眼睛围住，防止风沙吹到马眼睛里，在狂风中，商队走的很艰难。

“再撑一会儿，前面五十里便是西沙古城，大家咬咬牙，天黑之前入城。”

周掌院浑厚的声音在车队响起，护卫们精神一震，加紧赶路。

唯有坐在车尾的张今朝，凝神静气，似乎不被这满天黄沙所扰。

这一路，商队倒是很幸运，不曾遇到劫匪山贼，路过城关，张今朝穷极无聊，也买了些书籍，时常翻看。

其中便详细记载了西沙古城的内容。

这座雄城，有三千年历史，垒石而建，石重万斤，皆是武士抗运。

“小马哥，这马上就要到西沙古城，听说西沙古城非常繁华，到时候咱俩出去逛逛？”

周七掩住干粮咬了一口，夹杂着些许石子咽下去，被咯的牙根生疼。

“也好，咱这一路也没见过什么繁华之地。”张今朝点点头。

入城的号子响起，城门守卫持刀而立，太阳落山车门落锁，过了时间，便只能在城外将就一晚。

商队紧赶慢赶，总算是在落锁前赶到古城。

只瞧一眼，张今朝便感慨万千，在生产力如此低下的世界，竟然有能力建起如此庞大的城池，厚实的城墙一眼望不尽。

巨大的堡垒，几乎连绵不绝。

“这便是西沙古城，真是……！”

周七目瞪口呆，这传闻不如一见，真是壮哉非凡。

交足入城银两，商队允许入城，城中熙熙攘攘，先是骡马市，再往里进，便是外城，外城有诸多客栈，皆是给入城商户准备。

商户停车喂马，都在外城，内城乃是西沙古城的居民，内城更加繁华，但商户不能进入内城。

嘈杂的人群中，张今朝的目光被吸引。

那是个穿着道袍的人，以布蒙面，周身宽大的道袍将他的身躯遮盖。

这么炎热的季节，穿的厚实，却未流一丝汗水。

“这是个武者，而且武功很高。”张今朝饶有兴趣的看着那人的背影。

那人却未曾发觉有人注视自己，在人群中穿梭，片刻消失身影。

“看来西沙古城卧虎藏龙啊！”张今朝轻笑出声，身后周七拉着马匹，悄声道:“外城都如此繁华，不知道内城该是什么样貌。”

那宽厚的青石街道上，往来行人皆是商户。

张今朝仔细一看，有不少身怀武功的人，但在西沙古城都不敢放肆。

传闻中，西沙古城有大佬坐镇，看来的确如此。

随着夜幕降临，护卫将绸缎货物安置好，派人轮流看守，其他人则被安排在客栈内补充干粮。

“张兄弟，咱也吃了这么长时间的沙子，不如今晚陪老哥喝一杯如何？”

周掌院客气的笑脸相迎，他乃是周家护卫掌院地位只比张佛矮了一头，如今交好张今朝，自然是为了日后着想。

“周掌院相邀，必不敢辞，请！”

张今朝亦客气拱手，既然能平白蹭顿饭何乐而不为。

喧闹的大堂内，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和酒气。

烈日炎炎，不少行商受不了这气氛，纷纷回房歇息，更多的是如周掌院一般的糙汉子，丝毫不顾及这些。

“张兄弟，江湖险恶，我接了这趟差事，一路上还需要张兄弟多多扶持。”

周掌院看着出神的张今朝抬手敬了一杯。

“是他？看起来今晚的客栈有意思了。”

那人便是张今朝先前遇到的道袍武者，他手持拂尘，拂尘柄上雕刻着黄泉鬼头。

而客栈外亦有一股强烈威势，与那道袍武者针锋相对。

“张兄弟？”周掌院呼喊一声，让张今朝回过神来，略带歉意道:“周掌院多多包涵，我只是忽然之间，心中惊惧，仿佛有什么要发生了，倒是走神了。”

那周掌院喝尽杯中酒悄声道:“不瞒张兄弟，我老周也有这种感觉，肯定有武功极高之人在此处逗留，杀气弥漫，不过这些高手不会再外城争斗，这是西沙古城的规矩。”

我看不一定吧！

张今朝微微一笑，目光朝门外望去。

只见夜幕之下，路面振动，来人仿若每一步都重有万斤，身形高大，背着长长匣子。

随着来人现身，客栈不少酒客目光投去。

“是关神通！那个天下第七？！他怎么来西沙了！”

客栈中有人惊呼，关神通步伐不紧不慢，但每一步如同重锤敲在人心弦上。

“张兄弟快走，不要被波及。”周掌院见势不妙，忙拉着张今朝离开。

“周掌院，武者不是不能在外城动手吗？”

“那也要看是谁，那可是关神通，武功与西沙城主相提并论的高手。”

周掌院拉着张今朝脱离大堂，不敢看向那里，关神通的大名，让这个在遮雁山出身的小武者不敢直视锋芒。

“关神通是谁？”张今朝摸摸下巴，按理说自己这段时间对天下事也算是有些了解，可是所谓江湖高手，便知之甚少。

如今看周掌院这么了解，可能江湖人士有自己的消息情报。

“回去歇息吧！那种高手不是我等能够触及的。”说罢，目光带着倾慕和佩服，恨不得取而代之。

张今朝饶有兴趣回头看了一眼。

没想到初出遮雁山脉，便能遇到这种成名已久的大高手，这若是不掺和一番，岂不是错过大好机会。

目送周掌院离开，他转身回到客栈。

此刻客栈内大部分人早就逃也似的走光。

剩下的，不是江湖散客，便是整齐划一的武士，一时间整个客栈剑拔弩张。

关神通稳稳坐于正堂，解开身后束缚的长匣，闭上双眼，如山安然。

那道袍武者则坐在角落，品着酒水，似乎与整个客栈格格不入。

客栈外，轻盈的脚步声将沉闷的气氛打破。

关神通斜眼看去，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干净的麻布衣衫，面容俊俏，迈着轻浮的步伐似乎忽视所有人，走入客栈内。

径直而行，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坐在了关神通对面，他拱手笑道:“相逢有缘，借杯酒水可否？”

关神通面容肃穆轻声告诫:“年轻人，此地危险，酒可以不喝，命可不能没有。”

他看的清楚，那少年步伐虚浮，周身没有一丝内力，显然是个不会武功的，只是误入客栈，关神通不想让他年纪轻轻便丧了命。

“我这个人，向来是嗜酒如命，若是美酒一杯，命也可以不要。”

少年依旧云淡风轻，他依在桌前，环顾四周道:“酒保呢？生意不做了？”

那吓得战战兢兢的掌柜忙从柜台内走出，抱着蜡封严实的陶罐酒坛，慌张的搁在桌子上，惨叫着往客栈外逃命。

“看来你没钱，既然如此我请你喝一碗酒，请笑纳！”他轻轻解开蜡封。

给关神通倒了一碗，把陶罐放下，但又思索片刻站起身来。

整个客栈的人随之陡然起立。

少年不好意思的开口道:“我的酒没那么多，可就不能请你们都饮。”

他抱着陶罐，走到客栈的角落里，对着那道袍武士客气一礼，然后给他也倒了一碗。

那道袍武士诧异的端起碗，不由得失笑。

少年再次坐在关神通对面，举起酒碗。

“我先痛饮。”言罢，一饮而尽。

“这酒淡出个鸟了，不够劲。”

“天下间自然是有好酒的，如天府城的名酒醉鱼儿，西沙内城更是有酒曰:萃浓烟，你若还想留命喝酒，就此离去，我保你安全离开。”

关神通微笑道，这是个极有意思的少年。

死在这里，实在是可惜。

“你是个不错的人，可我没见过江湖人士争斗对战，不见一次实在是可惜。”

少年再倒一碗，摇头拒绝。

关神通暗叹，自己找死，那便怨不得他了。

旋即真气激荡，震开木匣，匣中藏刀，纹龙雕凤，刀柄黑金色，上有血槽，只见一面便能感觉到那凌冽的杀气。

见关神通亮刀，四周武士纷纷运功，一时之间客栈灰尘满布，看不清五指。

少年抬头，关神通身影消失不见，尘土中厮杀，兵器碰撞，丁零当啷，络绎不绝。

只消片刻，再次陷入寂静，等灰尘落下，满屋尸体，血流成河。

只有少年看着那落了尘土的酒碗，惋惜不已。

关神通不动如山，目光盯着道袍武士。

“四月，鬼铸宗主大限，你反出宗门，将宝典踪迹透漏出去，引得大燕江湖人士蜂拥夺宝，我兄长身死，张鬼你拿什么抵？”

“天下间，每日死于仇杀者不计其数，秦铁衣不过寥寥，而你关神通会是下一个。”

张鬼虽蒙面独行，但一身气质阴鹫。

“大言不惭，听闻你的朝日拂尘鬼神难逃，今日我便试上一试！”

说罢，他手中偃月龙刃刀气流转。

若巨龙咆哮，呼啸间，刀光纵横。

卡咧咧……

清脆断裂声响彻四周，整个客栈被一分为二，从中断裂。

而月光显露，张鬼手持拂尘，身形顿在半空，若诡魅般拂尘似三千银丝，根根如铁线缠绕向那寒光凌冽的偃月龙刃。

龙咆再起，虚空刀光披靡，将拂尘尽皆打退，他离地而起，手中大刀横断而下。

不消片刻，二人皆过了数招。

附近街道上，青石被真气震碎，墙壁被刀气切的斑驳。

只有张今朝，坐在废墟上。

迎着满天星斗，欣赏这一场旷世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