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步 第七十七章：玉树临风碎虚空

萧翊与蔡涵在平台上休息了片刻，又向左下方攀爬而去。

二人爬了半天，总算山坡已不如何陡峭，站起身来，一步步的向前挣扎而行。

好容易转过了那堵屏风也似的大山壁，见前面有个洞穴，手脚并用挪了过去。

到得近前，只见洞口甚是狭小，仅容一人出入，萧翊招呼一声，进入洞穴，蔡涵跟在萧翊身后，慢慢爬了进去。

爬了数丈地，穴内渐宽，二人站起身来，解了缚在身上的绳索，缓缓向前而行。

便在此时，只听一人道：“涵儿带了谁进来？”正是玉树真人的语声。

这一瞬时，蔡涵又惊又喜，泪如雨下，答道：“师父……”快步飞奔入内。

到得近前，晃亮火折，只见玉树真人依着山壁，坐在地上，虽是仪容整洁，但神情萎顿，已无往日风采，心知痛惜，跪倒在地，道：“师父，你怎么一直躲在洞穴，也不出去见徒儿一见？”

玉树真人道：“傻徒儿，师父在这里自由自在，为什么要出去？与你一同前来的是哪一位英侠，何不入内一叙？”

萧翊到得近前，跪倒在地，道：“晚辈萧翊，拜见前辈！”

玉树真人一怔，喃喃地道：“萧翊……萧翊……”

蔡涵道：“大哥原是契丹人氏，奉辽帝之命潜入中原，化名乔峰，曾任丐帮帮主。”

遂即将萧翊身世与自己相遇兴州结为兄弟一事详细道来。

玉树真人恍然大悟，笑道：“原来是乔帮主大驾光临，原本也只有乔帮主能识破本座无双妙计！帮主请起！”

萧翊道：“谢前辈夸赞，晚辈愧不敢当！”站起身来。

玉树真人道：“本座自诩妙计无双，可以避过升泰纠缠不休，可是千算万算还是在堕崖时伤了后腰，再也出不得洞穴，当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蔡涵心知玉树真人堕崖时受伤极重，闻言却也一惊，道：“师父这便上峰救治腰伤！”

玉树真人道：“迟了，来不及了……”

蔡涵怔怔落泪，深知玉树真人所言非虚，默然不语。

玉树真人微笑道：“乖徒儿，为师一辈子逍遥自在，无忧无虑，得天独厚，福报满满，你又何必难过？”

蔡涵道：“大师兄好狠心，竟将师父害成这般模样！”

玉树真人道：“为师落得如斯地步虽与升泰有关，但究其原因实是为师咎由自取，怨不得他人。”

蔡涵哽咽道：“师父何出此言？”

玉树真人苦笑道：“为师慵懒散漫，却又觊觎本派掌门之位，贪念权势，幸有明月相助得偿所愿，本应与明月齐心协力光大本派，可是为师贪图享乐，爱恋美色，终与明月决裂，负气孤身远下凤仪宫，又岂是一派掌门之道？”

蔡涵道：“往事已矣，师父又何必再提？”

玉树真人缓缓说道：“当日为师被升泰逼迫，到得万仞峰，心知升泰伤愈便会前来胁迫为师。为师想摆脱升泰的纠缠，终日在万仞峰勘查寻思，发现那棵大树可以借力落下平台进入此洞藏匿，便在树上布置机关，妄想瞒天过海，摆脱升泰，再游历四海，逍遥快活，竟将升泰这个祸国殃民的逆徒置之不理，又岂是为师之道？”

蔡涵道：“大师兄贪图权势，倒行逆施，罪大恶极，师父又何须自责？”

玉树真人道：“乖徒儿替为师开脱，可是为师所作所为委实太过自私，又岂能视而不见？当日为师意欲收升泰为徒，明月言升泰天性凉薄，刚愎自用，未能光大本派，并不答允，可是为师看升泰相貌俊郎，人中龙凤，便执意收他为徒，致本派日薄西山，分崩离析，为师怎有面目再立于天地之间？”

萧翊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前辈且勿悲伤，晚辈可予前辈清理门户，惩奸除恶！”

蔡涵喜笑颜开，道：“有大哥相助，定可替师父报仇！”

玉树真人道：“本派门户之事，怎可假手于人？萧帮主，本座有一事与徒儿相商……”

萧翊未等玉树真人言毕，躬身行礼，道：“前辈，晚辈在洞外等候！”转身出了洞穴。

玉树真人目送萧翊去远，哈哈一笑，突然身形拔起，在半空中一个筋斗，平平稳稳地坐落在地，同时双手抓住了蔡涵左右两手的腕上穴道。

蔡涵惊道：“师父，你……你这是干什么？”

只觉两股热气，犹似开水一般从双手手腕的“会宗穴”中疾冲进来，不禁大叫一声：“啊哟！”

全力抗拒，但两道热气便如长江大河滚滚而来，莫可抵御，自臂至胸，都注入了胸口的“膻中穴”。

蔡涵惊惶已极，双手急甩，想将玉树真人抓住自己双手手腕的十指甩脱，但玉树真人近百年修为，内力震古烁今，如何能挣得脱了？

心中大急：“师父想将他毕生的内力注入我体内，助我神功大成，清理门户，可是师父散功之后便要驾鹤西游，这如何使得？”

惊怖失措，纵声大呼，突觉“膻中穴”中那股积储的热气化成千百条细细的一缕缕热气，散入全身各处穴道，嘴里再也叫不出声，心道：“不好，师父危矣！”

只觉四肢百骸愈来愈热，霎时间头昏脑胀，胸口、小腹和脑壳如要炸将开来一般，过不多时，再也忍耐不住，昏晕了过去。

朦胧中只觉得全身轻飘飘的，便如腾云驾雾，九天遨游；又似全身冰凉，如同潜入了碧海深处，与群鱼嬉戏；一时在府中读书，一时又在苦练武功。

正茫然间，忽觉天下大雨，点点滴滴地落在身上，雨点却是热的。

这时神智清明，蔡涵睁开眼来，察觉自己横卧于地，玉树真人已放脱自己双手，斜坐在自己身旁。

只见他满脸大汗淋漓，不住滴向自己身上，而面颊、头颈、发根各处，仍有汗水源源渗出。

蔡涵一骨碌坐起，道：“师父，你这是怎么了……”

却见玉树真人容颜大变，洁白俊美的面庞，布满了纵横交叉的皱纹，浓密的头发脱落了大半，尽成灰白，光亮乌黑的长髯，都变成了白须。

一时之间惶恐悲伤，跪倒在玉树真人身前，将他搂在怀中，道：“师父，你为了成全弟子，竟要远登极乐了么？”

玉树真人道：“为师一生荒唐，难道还要苟活于世么？便是苟且偷生，怎有面目再见故人？”

萧翊在洞外闻蔡涵语声有异，入得洞穴，见玉树真人判若两人，蔡涵悲伤不已，心知玉树真人将毕生内力注入蔡涵体内，道：“二弟，先带玉树前辈上峰！”

蔡涵点头答允，在玉树真人耳边道：“师父，弟子带你上峰！”

玉树真人精神萎顿，轻声道：“有劳萧帮主！”

萧翊道：“晚辈份内之事，前辈何须客气！”

出了洞穴，取了长绳将玉树真人缚在身后，小心翼翼向平台攀爬而去，蔡涵跟随其后。

此时蔡涵身有玉树真人近百年内力，又兼修习天山派武学秘奥，武功大进，攀峰而上虽无萧翊照应，却也得心应手。

攀爬了半日功夫，到得万仞峰顶。祁九已等候多时，见萧翊缚了玉树真人，疾忙将玉树真人抬入房中，再熬制汤羹，侍奉左右。

玉树真人斜倚床榻，一口一口喝下蔡涵送入口中的参汤，突地怔怔落泪。

蔡涵道：“师父，你精心修养，调养好身体，弟子便带你去见师母！”

玉树真人苦笑道：“傻徒儿，为师怎有颜面再见明月？这一辈子只怕再见她不得了……”

蔡涵知他所言非虚，玉树真人心高气傲，怎肯去见上官明月，一时默然不语。

玉树真人喃喃地道：“以前我总是想离明月远一点，生怕她数落我，管束我，可是现在我只想在她身边……”

他在万仞峰算准高升泰上峰的日子，事先在万仞峰平台上方的树上布置机关借力，本想掩人耳目，在洞穴中躲避数日，待高升泰返归大理，便偷偷地下峰游历天下，逍遥自在。

孰料百密一疏，堕崖时伤了后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进入洞穴，只能在洞穴中苦度光阴。

洞穴中虽已备了美酒、熟肉、干粮，但只是十日之量，十余日后只能出洞捕猎飞禽为食，可算是尝尽苦楚，饱受煎熬。

石洞中度日如年，思及此生风花雪月，游戏风尘，身为天山派掌门，却未致力光大天山派，心中愧疚良多，无地自容。

现下众人侍奉左右，与往日无异，突地心中大痛，一口热血喷出，便即软倒在床，与世长辞，远登极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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