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步 第十五章：结义同袍两茫茫

萧翊听到此处只觉天旋地转，几欲跌到，微一凝神，便欲冲进房中制住二人，逼问凤仪宫详情。

稍一迟疑，暗想：“此二人自幼便接受训练，若是严加逼问，自不肯吐实，只怕立时服毒自尽。王爷的底细还需着落在他二人身上，切不可打草惊蛇，还是在外探听究竟。”

只听龙大说道：“临行之际王爷言道：宫主容貌丑陋，生性木讷，更无情趣，夫人自无闺房之乐。你此去圣宫只需引诱夫人尽享鱼水之欢便大事可成！余下之事金婆婆自会处置。在王爷安排下，我被人打成重伤，追至凤仪宫山脚。”

“王爷算计好时辰，夫人外出回宫恰好遇见我伤重逃至山脚，势必着人查看。夫人见我容貌俊美，定会将我安置在后山调养，我虽是表面伤势沉重，却是王爷故意为之，是以将养七八日便已好转。夫人本是多情种子，与我朝夕相对，我又着意奉承讨好，自是渐生情愫。我等自幼修习房中秘术，床笫功夫，夫人自是对我痴迷不已，言听计从！”

“如此过得数月，宫主回宫，金婆婆便着手擒拿宫主一事。只是据传宫主一身神功震古烁今，要擒拿此人，只怕痴人说梦。如要下毒，宫主更是此中高手，若是处事不慎，立时便有杀身之祸。我在凤仪宫每日都是胆颤心惊，只盼早日能了结此事，下得天山。”

“这一日，金婆婆于我一盘花卉，让我送于夫人摆在卧室。我心中疑惑：只是一盘花卉，有什么用了？我说些甜言蜜语让夫人将花卉摆在她夫妇床头，夫人自无怀疑，照着我的吩咐去做。”

“如此过了三日，并无任何异事发生。当晚金婆婆寻我于我一支檀香，让我送于夫人点燃驱除房中秽气，我自是不敢违拗。夫人见我送她檀香，心中奇怪，只是正值我二人情浓之际，对我并无怀疑，只道我送她花卉、燃烧檀香全是对她爱怜之故。”

“如此过得三日，正是当晚丑时，金婆婆趾高气扬地来石屋寻我，说道：王爷与小王爷已在宫中，快去拜见！我吃了一惊，跟着金婆婆来到宫主房中，只见王爷、小王爷、少主俱在房中，床上躺着一人正是宫主，浑身僵直显已身故。夫人却坐于地下，满面俱是泪痕。”

“王爷说道：兴儿便是因蔡涵而死。今日我取了这小贼性命，正是为兴儿报仇雪恨。这淫妇却也留她不得。龙大，你出手料理了她！我留神看时，宫主全身筋骨俱断，正是中了极厉害的内家掌力，已死去多时。”

“夫人被点了穴道，虽然口不能言，目光之中尽是怨毒之色，便如要吐我落肚一般，我不敢正眼看她，一掌切在她左颈，夫人立时毙命！”

萧翊听到此处，浑身瑟瑟发抖，目中流下泪来，心想：“二弟身故，此二人正是祸首，我当取此二人性命，以慰二弟在天之灵！”便欲闯进房中。

转念又想：“不可，祸首实是王爷一干人等。龙大、凤三只是奉命行事，我当从此二人身上查出王爷底细，尽诛王爷、小王爷、少主，为二弟报仇！”

林映雪见萧翊举止有异，知道凤仪宫宫主蔡涵与他极有渊源，替他难过，伸出手来握住他手，只觉萧翊掌心全是汗水。

只听龙大道：“宫主、夫人既已身故，王爷便尽诛身有武功，对凤仪宫忠心之人，尽取凤仪宫武功秘笈、奇珍异宝、钱粮诸物，放一把火将凤仪宫烧成灰烬。幸好我有先见之明，知道凤仪宫有一本《千虫百草集》，书中所载全是施毒的法门与解毒之方，先前我向夫人借阅，藏于石屋之中。”

“我原想在书中找出王爷在我等身上所中蛊毒的解法，依法去除蛊毒，到时候便可远走高飞，再也不受王爷摆布。”

“夫人身死当晚，我取出《千虫百草集》翻阅。原来我送于夫人的花卉唤做醉芙蓉，产于西域。此花本是无毒，只是花香与产于海底沉香木秘制檀香所燃香气混合，便会让人内力尽失。”

“金婆婆于我先前两支檀香却是寻常之物，第三支才是海底沉香木秘制檀香。王爷的下毒手法之高，心机之深当真独步天下！”

萧翊听到此处，暗暗心惊：“二弟忠厚善良，王爷十年前便已图谋凤仪宫，暗中布置，二弟自非此人对手。可笑我自丐帮变故，居然未曾想过王爷已在凤仪宫暗中布下罗网，只等时机一到，便即发难！”

心中自怨自艾，又想：“数年来江湖上竟无王爷丝毫端倪可寻，自是因为此人算无遗策，所谋者大！”一念至此，暗暗心惊。

只听龙大接着道：“我查阅之后，便烧了《千虫百草集》。我原只是想在此书中找出蛊毒的解法，现下我将解法抄录下来，此书对我已无用处。若是留在身边被王爷知晓我有此书，立时大祸临头！”

“此后诸人下山，当晚我二人相约湖畔，互诉衷肠，便是在那一天我二人才做得真正夫妻！”

林映雪只觉面颊发烫，心想：“龙大行事决绝，得手之后便即出手诛杀夫人，当真心狠手辣，对夫人并无丝毫情意，对凤三却是情深一往，却又难得！”

凤三娇笑道：“从那日起，我方才知晓做人的乐趣。只是我二人性命尽属王爷。天山事了，王爷必会派我二人前去别的所在，到时候定会天各一方，每日受那无尽相思之苦！”

“大哥聪敏机警，自是知晓我心中所想，更是安排好一切，带我远走高飞，远赴大辽做一对牧马放羊的真正夫妻，再也不受王爷摆布。”

“只是王爷手下高手如云，我二人一路北逃，仗着易容之法，屡次瞒过王爷的眼线。不过我总是心中担忧，逃不过王爷的追杀！”

龙大柔声道：“三妹，过得数日便是大辽境界。只消到得大辽，我二人便是逃出生天，去过那无拘无束的日子。”

萧翊心中暗道：“查出王爷的底细，须着落在此二人身上。他二人朝夕相对，定会言及往事，我藏身暗处，自能知晓王爷本来面目。”

转念又想：“王爷行事周密，出手狠辣，此二人知他机密甚多，定会设法诛除，只怕追杀之人立时便至！”眼见二人说些闲话，便即睡去。

再看林映雪神情倦怠，甚是疲惫，心想：“她是牡丹山庄的掌上明珠，哪里经得住江湖奔波劳碌？”

突地心中一凛：“她为何不辞劳苦远上齐州，当真是想一睹与我约斗之人的风貌？却又为何与我同上真定参加屠狗大会？想必是因我之故！”

萧翊生性豪爽洒脱，心念天下苍生，于男女情爱之事本就后知后觉。

自从与朱敏在无锡无意相识，二人情定终生。谁知造化弄人，朱敏为了维护萧翊竟自尽在他眼前，自此以后萧翊心如止水，波澜不惊。

两年前雁门关劝阻辽帝罢兵，自觉愧对辽帝自尽为吕经天所救，此后萧翊隐姓埋名，行侠江湖便是报答吕经天再造之恩，知遇之情，心中再也不存男女情爱之想。

在这夜深人静之际，突地觉察林映雪对自己一片深情，不禁心中感动，念及往事，竟痴痴呆立，心中一片慌乱。

便在此时，耳中听得远处有人向此疾奔，一前二后，轻功甚是高超，想必只是为龙大凤三而来。

萧翊不欲惊动龙大凤三二人，轻声说道：“林姑娘，王爷属下转瞬便到，你在此看住这二人，我去料理了这干人！”

林映雪知道他的心思，点头答允。

其时正当亥时，空中星光点点，萧翊立在路间便如天神一般。

但见漫天星光下，三人一身黑色劲装，黑巾蒙面，手持长刀，疾奔而至。

为首黑衣人见萧翊拦住去路，一晃手中长刀，沉声道：“朋友，我三人前来正是为了擒拿叛徒，与阁下并无干系，这便让开罢！”

他不欲惊动龙大凤三，虽觉萧翊举止有异，却也不以为杵。

萧翊心知三人定是王爷所派前来诛杀龙大凤三，冷笑道：“你乖乖的说出受何人指使前来伤人，今日便饶你不死！”

三人对视一眼，为首黑衣人喝道：“此人极是古怪，先料理了这厮！”手中长刀径斩萧翊左颈，余下二人一左一右手中长刀径斩萧翊腰间。

萧翊冷笑一声，一脚踢出正中为首那人手腕，双掌同时拍出，正是大金刚掌的妙着“晨钟暮鼓”，正中左右二人胸口。

二人胸口中掌，闷哼一声，扑地便倒，立时毙命。

萧翊三招接连施为，虽有先后之分，却快如闪电，斩他腰间二人长刀刚刚劈出已然胸口中掌。

只顷刻之间萧翊连毙二人，重伤一人。

为首黑衣人手腕被踢，只觉手臂酸软，痛入心扉，手中长刀拿捏不住，跌落当地，眼见同伴双双毙命，转身便逃。

突地后背如中雷击，心口一甜，一口热血喷出，正是萧翊一掌凌空拍到。

他凝住真力向前行得几步，双腿一软，扑倒在地。

萧翊走上前去，用脚踏住黑衣人，沉声道：“识相的说出受何人指使，饶你不死！”

那人伏在地上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萧翊翻过一看，只见他口鼻中流出黑血，已然身故。正是他身受重伤之际咬破牙间的药丸毒发身亡。

萧翊叹一口气，心中虽已料到黑衣人有此一着。只是现下亲眼见到，心下不自禁的失望。

眼见黑衣人死状惨烈，心想：“王爷藏身江湖，十余年来图谋各大门派武功秘笈、奇珍异宝，钱粮诸物却不露丝毫端倪，足见其城府深沉，行事周密，江湖之中无人能出其右，只怕图谋的是大宋江山。若有朝一日，王爷羽翼丰满便要起兵造反，挥军汴梁，百姓势必深受战火荼毒。”

转念又想：“当日我为太师父所救，太师父言道：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施主宅心仁厚，菩萨心肠，兼有降龙伏虎手段，目下妖魔横行，荼毒百姓，施主当挺身而出降魔卫道，岂可自弃？我当尽心竭力查出王爷底细，为二弟报仇，为百姓除害！”

萧翊处置完三具尸首，返回农舍。只见林映雪依在墙角，倾听四周动静，见他返回喜不自胜，室内龙大凤三犹在酣睡于方才变故全无察觉。

萧翊轻声道：“前来追杀龙大凤三的杀手我已料理干净，左右无事，你先睡会吧。”遂寻个避风的所在，拾些柴禾，脱下长衫披在林映雪身上。

林映雪依言睡下。这一日奔波劳碌却是前所未有之事。

萧翊见她睡的香甜，坐下运功吐纳，渐渐的灵台一片空明，更无杂念。

次日一早，龙大凤三早早起床易容改扮。

只一柱香时刻，一对俊男美女便变成了一对中年夫妻，径向市集而去。

萧翊、林映雪二人远远的跟在身后，龙大凤三浑然不觉。

天尚微明，市集已是喧嚣不止，各色商贩吆喝兜售物品，附近的农人在此贩卖鸡鸭瓜果，更有摊贩在此设置摊点，卖些炊饼炸糕供人裹腹。

萧翊、林映雪买些糕饼，眼光始终不离龙大凤三。

只见这二人相中了两匹黑马，正与马贩商讨价钱。

萧翊、林映雪立在街心，眼见龙大凤三已向马贩付了购买马匹银钱，正欲离去。

蓦然之间，四下的摊贩农人如潮水一般涌向萧翊、林映雪二人，将二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萧翊大惊，深知这些人当中大部分是寻常百姓，自是不可出手伤人。

正犹疑间，只听一声惨呼，周遭诸人四散跑开。

只见十余丈外，龙大凤三已倒在血泊之中。

萧翊纵上前去，但见二人俱是喉间中刀，已然毙命。出手之人刀法凌厉狠辣，即快且准，得手之后便即逸去，正是为龙大凤三灭口而来。

市集诸人眼见有人当街行凶，出手杀人，一个个四散跑开。

萧翊叹一口气道：“林姑娘，闹市发生命案，衙役立时便至，咱们还是走罢！”

二人向前疾行一阵。萧翊道：“前来追杀龙大凤三这干人工如心计，知我二人尾随龙大凤三，殊无下手机会，便在市集下手。更是先前买通商贩农人遮我耳目，电光火石之间取他二人性命，计算精准，出手狠辣，确是高手！”

林映雪早已猜到此节，问道：“朱大哥，龙大凤三已死，此事茫然无绪，眼下该当如何？”

萧翊苦笑道：“现下绝无端倪可寻。我二人便去天山云雾峰凤仪宫走一遭。龙大凤三虽说凤仪宫已成灰烬，我总是要去看一眼。”

林映雪答应一声，江湖奔波虽是辛苦不堪，只是和萧翊同行却也嗜此不疲。

二人准备停当取道向西径往天山云雾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