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 第八章 贪恋

二零一九年，八月二十三日，星期五，晴。

我们都笑着，心却冷漠、虚伪着，偶尔不经意的真情流露，都让我们心悸不安。

我们都渴望能交到许多知心的人，却也都不愿付出真心。

怕受伤，怕失落，怕被这个世界定义贴上标签，怕在这个群体中沦为一个孤独的人。

我们都压抑着真实的自己，维持着陌生、假意和若即若离的人际关系。

我们把他们选成我们自己的寂寞掩饰人，他们把我们当做人前的伴友。

其实谁都看透了，彼此的利用，只是不说，也不拆穿。

因为我们是互利的。

旗动，却不觉风来。

想安稳度过这三年，却不料从前悲苦丑恶，周而复始。

想用一个梦想逃离这里，哪怕山高水远，与世隔绝，哪怕辛苦劳累，流血流汗。

可我畏缩不前了，我怕在那样的环境中依然充斥着世俗人性的黑暗。

这个世界上没有天使，更没有恶魔。

可偏偏地教我们以温情，予我们以残忍。

结尾，日暮。

二零一九年，九月十二日，星期四，晴。

都盼望着回家。

他们，一个个，领回自己的手机，开始叽叽喳喳，对旁边的人说话，对手机另一头的人发短信。

我，一个人，一言不发地收拾书包，慢慢的装出两个沉重的物什。

中途有人和我搭话，我会微笑，温柔而无言。

有一种声音像致命的毒药，可我还是不得不扫着目光，寻找那些拿着手机的人，等谁一放下手机，我就得掐准时间冲过去借过来。

然后与那个让我这些悲伤的声音交流，说的话很少，甚至每句都是重复，我感到有东西死死扼住我的喉咙。

终于，我背起书包，让它们把我压的抬不起头来，狼狈地走出教室，走进人群，回到这空空如也的宿舍。

我很难过。

眼泪总忍不住溢出，我极力不让它落下，因为他们还没走完。

也许他们无意间看到了我的泪眼，也许没有，我独自坐在这里，遮着脸。

为什么悲伤呢？

我几乎每天都在问自己。

这这次是因为什么呢？和之前都差不多吧？

悲伤让我麻木，麻木让我更悲伤。

接近一个月了，我还没领完我急需的快递。

他们都结伴回家了，我一个人还要在这里等上几个小时，等到天黑。

等待我的是疲惫，和在暗黑天色中回家，消耗大量时间的碌碌无为。

别人吃着父母亲做的饭，别人躺在自己的房间刷手机，门外是父母的虚寒问暖。

彼时我还在回家的路上。

回到家了，一丝力气都不会有，躺在漆黑的房间里昏睡，深夜再强迫自己起来面对那成堆的作业。

天明之时，我便没有自己的时间了。

我不能改变这种现状，只是周而复始地活着，悲伤而痛苦的活着。

我早已不是我自己，也早已没了初心。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活着。

结尾，日暮。

二零一九年，九月二十一日，星期七，晴。

我们越来越不能理解彼此。

……

好好学习吧，这世上再没有什么你能盼望的了。

友人，亲人，爱人不能体谅，不能依靠，不能得到。

人与人之间只有利益了。

你还盼望什么？无尽的悲伤啊吗？

……

在这不到一天的假期里，我花费四个小时回到家，身心俱疲。

顾不上作业，顾不上饥饿，他，我的父亲把唾沫吐在我的脸上。

我怔了一下，茫然走进厕所清洗，然后捂脸痛哭、尖叫。

像个疯子。

之后，几乎是逃亡一样，我冲出门，冲出这个所谓的家。

跑出很远，抛开身后一切的悲伤，我还不敢停，怕有一只手突然抓住我，把我拉回深渊。

结尾，日暮。

二零一九年，十月三十日，星期三，晴。

我有点儿嫉妒他们了，能在这样美丽而又危险的年纪遇见我自己，有人给他们排忧解难，倾听他们诉说哭泣。

我一直在一旁微笑面对，给他们出谋划策，指点迷津。

可是，谁能来倾听我，谁有能力帮助谁能有足够的成熟理解我？

结尾，日暮。

二零一九年，十一月六日，星期三，晴。

我听见过风的愿望，它说想找一个可以栖息的地方。

我看到过雪的愿望，它写想有一个温暖可靠的拥抱。

我见过你的愿望，你说想自由自在地活着。

后来，你死在风里，风，完成了他的愿望，而雪也有了归宿，十二月再不见它的洁白。

我丢下一具枯骨，来到人间。

结尾，日暮。

二零一九年，十一月十六日，星期六，晴。

我很难过，很痛苦，还是无法阻止自己说出那些伤人的话。

我想如果我没有填写留宿表，我没有在手机上发那些冰冷的信息，没有对父亲的话冷言冷语地回答。

就算没有热情，哪怕语气缓和一些，哪怕只有一个微笑，我现在还会这么自责吗？

一切都是我自找的，怨不得谁。

父亲得回去了，得一个人孤零零地回到那个阴冷、潮湿、脏乱的家里去，跨过将近四个小时的行程。

正如他来时。

我不知道他此时内心如何，难过？愤怒？咒怨？

其实我希望他不以为意。

这世界由爱衍生而出的恨是最痛苦的，倘若他说他也恨我，讨厌我，那我也就不会像现在这般痛苦。

他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连前排的牙齿都已掉空，不知哪一天就会跌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现在他也许还在校园晃荡，观看我学习的环境，也许在等拥挤的交通，玩着手机，点一支烟，在烟雾缭绕中迷茫地、沉重地用浑浊的双眼仰望天空。

平日里我最怕他这样，每当这时，内心总会悲伤不已，没有缘由的，在夜间回想，哭泣。

自来到他身边，泪水充斥着我的整个生活，我又多少次在他面前硬生生憋下，用冷漠甚至冷酷去包裹自己。

而我早已记不清，上一次真心待他是何时了。

一了百了，多好。

在这世界那么痛苦地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亲人？友人？爱人？

恐怕如今的我早已不会去爱，也不敢爱了。

也不知何时，我会走向毁灭。

父亲忘记了。

结尾，日暮。

二零一九年，十一月二十九日，星期五，晴。

记昨夜。

那算是悲伤吗？

至少是让我落泪了，可是带着愤怒、无奈与无力。

只记，我疲惫地坐在阳台，屋内吵闹声渐息，然而无一人提醒我。

可也是，这一切不过都是我自找的，明知人性冷酷，却还抱着心中那忽明忽灭的希望。

他们并不欠我的，可我又何曾欠过他们什么？

我的双脚因缺血而逐渐麻木，却还是感觉到寒风自脚尖一点点爬进身躯，冷进心里。

门终于轻响一下，我心中一动，心中的那团光亮起，然后在下一刻却跃入黑不见底的深渊。

那扇门关了，我的心门也永远关上了，终于，落下那星星点点的泪。

我不再对他们抱有希望。

本应该如此的，早就知道，我不该对这世界抱有希望。

可还是看到一点温暖，就肯付出整片真心，受了伤，再也收不回。

不想再这样，不要再这样了，早已身心俱疲了。

我可以回家了，回那个一瞬天堂，一瞬地狱的家，去得一点温暖，去歇歇息。

结尾，日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