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冥齐天 第七十五章 王孙溺亡

朱塍翀统治十七年的初夏。

江南一带石桥杨柳，烟雨梅花，宛若一幅水墨画。

池塘、河岸和路桥边的垂柳，扶风而动，袅袅娜娜。满塘的青荷，浮游在透彻清亮的水面上，苞蕾吐蕊，小荷初红，仿佛豆蔻少女脸上轻扑的胭脂，粉嫩可爱。处处可见观赏的游人，着粉衣素裙悠然漫步在田间河堤，或立于桥头翘首企盼，呼朋唤友。

南陵王府的几个丫鬟和家奴陪着王孙主子马延岐（南陵王马宗惠的世子马翊铎七岁的独子），在城郊乡野间玩耍。

这个马延岐年岁不大，聪明机灵过人。他总想摆脱家奴们的束缚，想方设法跟他们绕着弯地跑，到处躲猫猫。

“小主子，您慢点，可别摔坏了。”贴身丫鬟青桃边追边呼喊。

“哈哈，青桃姐姐，你们快点儿，看你们能抓到我吗？”马延岐调皮地笑道。

“哎呦，妈呀，我的小爷哎，小心脚下滑，您要是有点磕磕碰碰，那就是要了我们这些奴才的命呀！”一个男性家奴担心地呼喊着。

马延岐哪顾得了那么多，来到一片柳林里，趁他们不注意，竟然攀着树杈躲到了一棵粗壮的大柳树上，还用碧翠的枝枝叶叶掩在身前，不细看根本看不到。家奴们只顾往前跑，四下里呼喊着追寻，哪里能察觉到树上的小主子。

“你们这些笨蛋，傻奴才！嘻嘻嘻……”等家奴们跑远了，马延岐从枝叶间露出头来，摇着长长的柳条嬉笑。

只见他骑在树杈上，折下一根粗粗的柳条，有模有样地摸索着什么。原来他在做柳笛，这是丫鬟青桃教他的。

这棵百年老柳树，主干低矮粗壮，枝杈众多，不少枝杈向向阳的一方努力伸展着，繁茂异常。树下是一方大池塘，塘面很宽，塘水幽碧，看不出深浅来。塘里荷花满池，蜻蜓飞舞。对面是一户柳姓农家，五间简陋的茅屋呈七字状排列，周围用木杈围起一道环形栅栏护着院子。院子里鸡鸭自由自在地漫步啄食，一只大黄狗趴窝在柴门边上，懒洋洋地睡着。茅屋顶上浮起炊烟，当是临近中午时分，茅屋主人正在做饭。

马延岐做好了柳笛，试着吹了吹，声音有些瓮声瓮气。他就又修了修，嘟嘟嘟——，吹起来真若金笛般鸣响。这一来他满心欢喜，往更高的树杈上爬了爬，向广阔的林子里使劲地招望，想要看到那一群被他骗过的家奴，可是怎么也招不见。

突然，马延岐灵机一动，想起来何不吹响柳笛，或许青桃能听见，说不定就顺着笛音找回来了呢。于是他立起身，岔开腿脚下踩稳了枝干，鼓足了腮帮子使劲地吹起柳笛。“嘟……”一长声清脆地笛音传扬出去，经他这么一使劲脚下的的柳枝也开始摇摇颤颤。更重要的是笛音惊醒了对岸的大黄狗，大黄狗一激灵跳起来，似乎感到有人要侵犯它的领地，疯狂地吠叫起来。

从西侧的茅屋里走出一个老汉，须发花白，腰背驼得快点了地。

“咳咳，阿成，咳咳，不要乱叫！”他边咳嗽，边训斥那只大黄狗。他试图努力地直起腰身，抬起头来，可是无论如何他也看不到前方百米之外的东西。看到大黄还在叫，他就顺手抄起房门边的扫把冲大黄狗挥舞。这只叫阿成的狗，见状慌忙又蜷缩了下去，收起机灵的耳朵，趴伏在地上不敢动弹。老汉丢掉扫把，转身回了茅屋，掩上了门。

谁知，阿成又跳起身，践跃着，冲着荷塘对面的柳树大叫起来。

大狗的狂吠不当紧，把站立在柳树高处地马延岐吓了一跳。他扭过头望向那只吠叫的大狗，遥望见大狗向他恶狠狠地扑跳着，似乎要跃过荷塘来把他吐掉的样子。他满身颤栗，双腿发软，柳笛吹得更响了，嘴里还大声呼喊着：“青桃姐姐，青桃姐姐，快来救救我！”

他越这样柳树震颤得越厉害，不觉脚下一滑竟失足掉进了荷塘里。这是一方百年老塘，塘底水草蔓延，沉积着厚厚的淤泥。马延岐掉进去，就没有再浮出水面。看不到任何挣扎，只见到一咕咚水泡过后，水面就恢复了平静，再无任何征兆。可怜这妙龄少年，就这般成了塘下溺亡的水鬼。

荷塘这边的院子里，大狗还在一直地吠叫着，激跳着，脖子上的项圈扯着狗绳，把柴门带得呼呼啦啦作响。女主人似乎听到了什么，从东边的茅屋推门出来，向院里、院外望了望，什么也没有看见，又折身进屋了。可是大狗还是没有停下吠叫。

“这该死的阿成，眼见到了饭点，就忍不住了！”西边茅屋里传出一个老妪的谩骂声，“柳连媳妇，你快点吧，我们都饿坏了！”女主人又走出屋子，来到柴门前向院外远处张望了一番，还是什么也没有看到。索性低下眉眼瞪了大狗一眼，并在大狗头上使劲拍了一下，没好气地说：“阿成，你急什么，饭做好了自然有你的。”

大狗受了责备，耷拉下耳朵，乖乖地灰头土脸地趴下去一声不吭了，可是那双乌亮的眼睛一直圆睁着……

南陵王府的这一帮奴才费劲巴拉地找了一大通，就是不见马延岐的踪影。那个叫青桃的丫鬟，蹲在地上痛哭起来，“这可怎么办？小主子不见，老王爷还不扒了我的皮?呜呜……”

“怎么办？怎么办呀？回去我们可怎么交代呀？找不到小主子，我们一个都活不了。”众人都吓得不知怎么办才好。

“我们逃了吧，王府不能再回去了。”

“对，逃了吧，回去肯定是个死。”

“逃到哪里呀？我们都是世代的奴儿身，整个江南都是老王爷的，我们跑得了吗？”青桃无奈地哭诉道，“再说了，我爹还在王府里当差，我跑了，我爹怎么办？”

“青桃，那你是打算还去了。你可不能连累我们呀。平素里都是你照顾小主子，老王爷对你是最好了。我们是铁定不能回去了，你可不要告诉王府我们的行踪呀。”一个年长一点的男家奴满心担忧地对青桃说。

“是呀，青桃，我们姐妹平时相处得都不错，你可不能出卖我们呀！放我们走吧！”一个身着紫衣面容惊恐的丫鬟乞求到。

青桃痛苦地点点头。这一帮丫鬟、男奴竟然一哄而散，鸟兽般逃去，一眨眼便不知所踪。可怜这青桃，这天大的责任她怎么担得起呀？

青桃又独自在林子里仔细地寻找了一通，直到天色暗淡下来。她才借着夜色的掩护，一路跌跌撞撞跑回南陵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