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安 第八章

文清带着筱雨逃学，从旧宿舍的后墙翻出去。雨后的空气中有新鲜泥土的味道，阴霾低沉包围了废楼前的两百多号人。

胡子和黑刀都坐在各自的车里，空旷的废楼看上去阴森可怖，密码的蛛网和随风而起的尘埃四处皆是。第三层楼的边缘上站在一个艳丽的美人，她淡黄的长裙飘向西北方。而她的对面，是一个面目全非的男人，他那被灼伤的右脸像月球表面一般坑坑洼洼，从他的左脸，人们可以想象出他从前清秀的脸庞。

“贵生脸都毁了，周荷你必须付出代价。”一彪形大汉指着美人大吼。

周荷的眼始终注视着黑刀的车，可她看不到车里的人。

楼下唏嘘声不止，人群的前沿有尤常龙、尤俊辰、杨特和陈秉屹。尤常龙手里握着折刀，刀锋上映着灰色的云，和杨特的脸一样面如灰土，只有陈秉屹散漫地坐在石椅上，这一切与他无关。

人群中冲出一位女孩，长久的涕泣声惊动了众人。她和周荷一样有着美艳的脸和丰腴的身躯，她是周荷的妹妹周茵。

“陈秉屹你前任来了，你不帮帮啊。”

“你闭嘴。”尤常龙对尤俊辰说。

周茵突然回头看了一眼陈秉屹，只见他一言不发退出了人群。

“别磨叽了，一个女人，随你们怎样。”尤常龙说，“邓贵生也逃不了，他哪来的胆子报复老大。”他挥舞着手中的折刀，像京剧里的武生叱咤风云。

周茵想冲上楼去，却被杨特拽回了车里。“贵生不能动，”他说，“周荷，你背叛了头儿，以后不要回来了。”

这时的周荷眼里盈满了泪，杨特想起她第一次走进胡家时楚楚可怜的模样，现在她一遍遍喊着黑刀的名字，可车里的人无动于衷。

过了会儿车子便开走了，尤常龙大跨步往楼上走，他来到周荷面前。

“他为什么不救我？”

“你算什么东西。”他说着，伸长了手臂，“自古红颜多薄命。”

周荷拿过他手上的折刀，她一步一步往后退，一步一步往前走向死亡之门。她宛如落雁一般砸在水泥地上，鲜血刹那间向四周蔓延，折刀立于心脏。

人群后退了几步，一时间安静下来。

“文清，快走吧。”筱雨扯了扯文清的衣角。

“等会，现在不能动。”她细声轻语。

贵生瞪大了瞳孔盯着尤常龙，他看上去面目狰狞。杨特在楼下喊他名字，但他一动不动，直到尤常龙下了楼，他才缓缓地走下去。

“走吧。”文清说。

她们悄悄退出人群，回到学校里去。

废楼死了一个人，警局调查后，判定为自杀。

筱雨从洗手间里出来，听到身旁的人在议论纷纷。

“周茵哭得可惨了，她在学校里可能了。”

“别被她听见，前几天她刚踩人。”

她想起周荷周荷的死状，很不安地在走廊上踱步。

霞光辉映，放学时间办公室很反常的关上了门。窗户透出一点缝隙，筱雨好奇地瞥了一眼。

男人的手覆在女人衣上，他们的嘴唇分分合合，有花瓶和桌子磕碰的声响。

她瞪大了瞳孔，这个男人不是别人，而是唐乔。她愣了一会儿，伸手去开门，却发现门反锁着。里面的人已经听见了动静，于是她仓惶地跑了。

她快步走下楼梯，泪水使世界如梦般模糊，一路经过几个学生，她别过脸去，慌忙冲进卫生间，一连推了两次门都是锁的，视线早已不清晰了，到第三间时，她迅速锁上门，泪珠仿佛是下雨天。

时间无法潆洄，记忆存于岁月追溯从前的人总是在回忆痛楚，以至于泯灭了生存的希望。也许要有真真切切的体会，才能懂得沈从文先生所写的“必有所爱方可生存下去”。

一如往常，他们在周末相见。筱雨从不提关于俩人之外的事物，很多时候，她总是用悢然的神情仰视古老的铜像。

她不知道他有多少个情妇，办公室里调情的女主任和东巷尽头搔首弄姿的女人。但在唐乔眼中，筱雨永远是与众不同。

“我是坏人。”唐乔常对她说。

那天在昏灰的室内，他们仿佛身在月光的河流里游荡，她的声音是一圈圈涟漪。

“你恨我吗？”唐乔问他。

她忽然思考起这个熟悉的问题，最后只是轻轻地摇摇头。

“我们一直这样好不好？”唐乔又问他。

这次她没有回答，别过脸看着窗帘缝隙透出的阳光。

唐乔突然伸手把她的脸扳过来，“你要听话。”这话字字珠心，他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她，她从他瞳孔中看到了自己，像极了那些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