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挨到了放学。
四中的制度,一周放一天假。周六下午在校门口便能瞧见学生们蜂窝似的挤出来,空中浮泛着香水味和烟味,少女们穿着短裙,男孩们成群结队。
而何筱雨,就是四中稀有的好学生。
她是沉寂在山脚下的蓝莲花,绿叶缠住花蕊,杂草竞相簇拥。
两人沿着人行道往城南方向走,有一些毫无边际的话。
“那个新来的助教和9班的舞蹈生在一起了。”筱雨说。
“是啊,今天中午被撤职了。”
她似乎有些怃然,“被撤职了吗?”
“那不然呢。”
筱雨露出无奈的笑容,暖阳在地上留下她们的影子,一点点跟着走,像黑白默剧里滑稽的小丑。
“如果是真心呢?”她心想。
面前是一个个鳞次栉比的房屋,在大地上凹凸不平地朝着太阳。
文清在路口和她分别,先前那所酒吧在破败的旧楼中异常醒目,门旁的胶椅上坐着一位垂头丧气的中年男人。
她定睛一看,竟是她的父亲。
“你去场子了?”
文清的声音让林志宾直起了身子。“别烦我。”
“你从哪来的钱?”文清问他,林志宾却转过头去,“你拿的不会是我存的钱吧?”
林志宾没作声。
文清继续说:“我学费还没交。”
“你上那破学有用吗,四中就跟技校一样,还不如让我拿去赢钱!”
“你也会赢钱?”
这话激怒了她,林志宾抄起地上的酒瓶子往她身上砸去,玻璃碎片往四周飞溅,她手肘处渐渐出现一块淤青。
酒吧里的人闻声而出,陈秉屹站在檐下,怔怔地看着她,他瞥了一眼椅子上的男人。
“叔,别在我家店门口砸人啊。”
林志宾不敢吭声,闭上眼靠在椅子上。
“你在哪输的?”文清问。
林志宾不回答她。
“就对面,黑刀家的。”陈秉屹说,“别去啊,黑刀不是什么好人。”
“我回家。”
林文清走了几米路,就听见陈秉屹对林志宾说:“叔,干点正事吧。”
她继续往前走,河边的小道通常是少人的。望不到头的长长的人行道,栽着一排排桉树,夏风吹得叶子扑扑簌簌地响,堤岸上有垂钓的渔者,鱼钩甩向河面惊起一片漪澜,就像外星人留下的麦田怪圈,在烈日下反射出银光。
“你叫什么名字!”后头传来陈秉屹的声音。他开着机车停在桉树下,眼角泛着笑。
文清回头看了他一眼,头盔遮住少年俊秀的脸庞。
“林思妍没告诉你么?”
“说了,林文清。”他含笑望着她。
“那你有事?”
“没事啊,我家也往这边走。”
“静苑小区?”
“你知道我啊?”
“这的有钱人不都住那。”
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样啊,我送你回家呗?”
“不用。”
“你姐挺厉害的,又谈了个一中的学霸。”
“你们不都这样。”
“我不是。”陈秉屹变了脸色。
文清没注意他,看向河堤,被钩起的鱼翻腾着拍打水面,在做无用的挣扎。
“走了,拜。”他漫不经心地讲。
他骑着机车一路疾驰,冲进家门。
陈大成和王慧兰正在一楼的餐桌上吃饭,楼上传来婧婧的琴声,别墅里回荡着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
海子笔下的《九月》里说:“我的琴声呜咽,泪水全无,远方只有在死亡中凝聚野花一片。”
“洗个手来吃饭。”陈大成叫住他。
陈秉屹没理他,往楼上走去。
“喂,我是你爹。”
陈秉屹依旧没理他,关上房门。
“你怎么总爱和孩子置气,他饿了会来吃饭的。”楼下隐隐约约传来王慧兰的声音。
陈秉屹扯过键盘往地上摔去,他暗骂了一声,阖上眼靠坐在沙发上。
傍晚,明黄色的弯月升上云端,墨灰的天挂着几点疏星。小区里静悄悄的别墅区,路灯将陈秉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他似乎走了很长一段路,路过了很多人事物。
最后停在西郊的墓园门前。
他看见守墓人模糊的小房子亮着白炽灯的光,他看见花店里白白的一片的白菊花,阴惨惨、寒飕飕的白色影子。
忽然就很想念一个人,从前的从前,过去的过去,陈旧的模糊的记忆,是他逝去多年的母亲。
促足良久。
远处走来白色的一团小点,慢慢放大清晰。
“陈秉屹。”
他看过去,对上林文清深邃的眼眸。
“大晚上来墓地你不觉得吓人吗?”
“有认识的人在里面,怕什么?”
“节……哀。”
“你怎么在这?”
“刚刚去前面的工地上找人。”
“没找到?”
“不找了”,文清说“那片工地是废楼吗?”
“是,他们办事的地方。”
陈秉屹想了想,又说:“能请我吃饭吗?没带钱。”
“很晚了。”文清很小声地说。
陈秉屹好像没听到,朝前步步走去。
文清只得追上他问:“吃什么啊?”
“不知道,带你去个地方。”他看向他,眼神柔和起来。
青石板上回荡少年爽朗的笑声,那种寒飕飕的感觉消失了。
林文清跟着陈秉屹走进一家小饭馆。
前台坐着一个黄头发的板寸,赤铜色的皮肤,像体育生。
“于钦。”
“嗯?”板寸伸了个懒腰。
他抬头看到陈秉屹身旁的林文清,忽然变了眼神。
“哟!屹哥。”
“来吃饭,正经点。”
约莫十分钟,那个叫于钦的板寸端来两碗面。
文清看出他很不耐烦,便有些拘谨起来,呆坐了一阵子。
一碗面下肚陈秉屹抬眼,轻唤她的名字。
“你不吃吗?”
“没事,你吃吧。”文青将面碗推给他。
他接了过去。
“我总能碰见你。”他说。“哪都能碰见,算不算有缘。”
“那你挺闲的。”
她的话使他笑了,“确实,我又不读书。”
“所以你以后也去当蚂仔哥吗?”
“未来的事说不准呢。”
窗外无声,林文清希望这时该有汽车疾驰而过,谈笑的成双的人们走进店里,也许是情侣,或者是夫妻。
最后是陈秉屹送她回到家,进门时,父亲躺在旧沙发上呼呼大睡。
翻开手机看到一条短信,是陈秉屹下午发来的。
她关上手机,慌乱的心慢慢平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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