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思无期 第五章 把心事说与你听

天色一点一点暗沉，夕阳隐没在山后，料峭夜风微凉，山黛远，月波长，看不出小城原本的真面目，月华倾洒恍如九重天上。

霁如风靠在栏杆上，默默听着。白衬衫被风鼓起，河风拂发，映得他眸底波光粼粼，只静静地望着沈绵绵。

“我有个弟弟，在加德满都走丢，已经过了七年了……你说，找回来的可能还剩多少？连0.1%的可能都不到吧？”

她扭头执拗地看着霁如风，仿佛想从这个陌生的少年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霁如风径自坐到她身旁，似笑非笑的盯着她，语气却十分清明:“这不怪你，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说不定你弟弟过得不错，你不要太自责太悲观。”

“我爸妈每年都来这里，找遍加都每一个地方。每次满怀希望的来，一身疲倦地回去，明明知道希望微乎其微，但是始终不曾放弃……”

她说完自己先笑了，还显出几分稚气的脸庞上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晦涩，叹息地说：“算了，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呢……”

或许正是因为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日后可能永远也不会见面的陌生人，才会突然说这些。

难以启齿的话，也脱口而出：“我很想他……我弟弟，他叫沈安……”纤细的指在空气中扬起，划了一条弧线，“他走丢的时候，才这么一点高……”

经年积累的愧疚、难过、悲伤、痛苦和绝望在心里逐渐腐蚀出一个血淋淋的洞，张开倾盆大口把她吞噬，连挣扎都不曾有过，任凭自己陷入命运的泥沼。

她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隐忍地哭泣起来。

指缝湿漉，眼泪流了出来。

霁如风头一回认真地思索该怎么安慰一个人，正左右为难，手指悬空在她的发顶上，想揉揉她顺滑的长发。

正在这时，前方朝着河边走来的几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们勾肩搭背，走起路来东摇西晃，脚步不稳，明显是一群醉汉。

加都当地的治安一般，大街上的交叉路都是由站岗的交警来维持秩序，霁如风不由警惕起来，他提醒沈绵绵：“天快黑了，早点回去，你爸妈会担心的。”

沈绵绵腿麻，站起来很费劲，霁如风拉了她一把。少女比少年矮了整整一个头，沈绵绵堪堪抵达霁如风的下巴。

因此当拿酒瓶的男人发疯似的扑过来的时候，霁如风顺势一拽，霎时就把沈绵绵藏到了身后，错身避开。

“快跑！”

手被攥在少年温热的掌心里，沈绵绵踉跄了一步，随即调整步伐，努力跟上他。在异国他乡的暮色中，没命似的奔跑，沈绵绵仿佛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没有感到到一丝害怕，反而产生了一种荒诞的想法，不如就一直这样下去好了……

不要再回到原来的生活，时间就此停下来。

但是怎么可能呢？

四季轮回，亘古交替，周而复始，世界怎么会因为如尘埃般渺小的我们而停止转动？

按原路跑回杜巴广场的路口时，指挥路况的交警成功地让身后的一群醉汉灰溜溜地四散逃走。霁如风拉着沈绵绵停下来，两人大汗淋漓，双手支撑在膝盖上喘粗气。

忽然之间，有点莫名其妙地相视而笑。

少年转首，侧颜英挺，眉目如画。

“你爸爸来找你了。”

霁如风看见沈绵绵身后的马路上朝这边走过来的中年男人，沈绵绵回头看，随即和霁如风匆忙地告别：“那我先走了……”

沈绵绵走了几步，突然跑回来，仰起头看面前的少年，她天生眼眸柔软眼神清澈，这样带着笑意看过来，温软得仿佛海棠花初睡醒。

“我好像忘记问你名字了——”

少年微弯桃花眼，眼角带勾，瞳光如星，语气含笑，压低声音轻飘飘地回道：“霁——如——风。”

像阵风一样，轻轻刮过心头，留下点什么痕迹。

“我叫沈绵绵。”

“我知道……”

你的名字，似乎跟你的性格完全不符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