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思无期 第十四章 替身

十四年了。

向可依，我恨不得杀了你。

热气升腾，南嘉木放任自己沉进浴池底。水从四面八方涌入过来，因为闭气，眩晕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过往的回忆像病菌一样从身体内滋生，开始不断地冒出来。

“从今天起，你叫南嘉木，是向家的小儿子……”

“你随母亲姓，上面还有一个大你两岁的姐姐叫向可依，你要好好跟她相处……”

“向家是建筑世家，不出意外，你以后也会走这条路。可依从小就很优秀，是向家的骄傲，你要多向她学习……”

可是每当靠过去，女孩冰冷的目光总能让他望而却步。

极度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眼睛会说话。就像极度讨厌一个人也一样。

更何况，她从未隐藏过对他的厌恶和憎恨，把赤裸裸的鄙夷表达出来：“你只不过是顶着我弟弟的名字，你永远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南嘉木，你永远也不会是我弟弟。”她一把推开他，留给他的背影像孤傲的女王。

尽管那时的她才11岁，已经残忍狠绝，把最坏的一面通通给了他。

那时候的南嘉木偶然间听见向家的人说起，可依以前最喜欢嘉木了，当宝一样宠着，连抱都不舍得让外人抱一下，可惜——

说到最后，难免发出一声长长的无可奈何的叹息。

可惜，真正的嘉木已经不在人世。

现在的南嘉木，只是一个替代的人。容貌再如何相像，他终究不是和向可依有着血缘关系、陪伴她一起长大的那个孩子。

“南有嘉木，相思可依。”

听说他和她的名字来源于向母年轻时钟爱的一句诗。初读意境简单，念久了能体会其中悠长的韵味。良禽择木而栖，南方有乔木，相思寄可依。

他们一起在花木繁盛的时节来到南方，连名字读起来都是一首诗，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一种怎么也斩不断的血脉亲情。

可他当了十四年的南嘉木，却不是南嘉木。

从水里猛地坐起来，湿淋淋的手指还没有擦干就直接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一把拽过浴衣，南嘉木点开霁如风的号码拨了过去。

没人接。

于是一遍一遍锲而不舍，直到那头响起一个暴躁又散漫的低哑男声：“有话快说！”

南嘉木看了眼墙上的钟，凌晨四点半。如果不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这个时候打电话确实不太厚道。

但很显然，他就是什么事情也没有。

“南嘉木……”霁如风原本就睡眠浅，被这么一闹，睡意也渐渐消散，他叹了口气：“你现在在哪儿？”庆功宴上可是连个鬼影也没看见。

“向家。”南嘉木说。

“难怪……”霁如风对他油然而生一种同情，被吵醒的怒气也变成调侃，“这么晚不睡觉，你是不是又被向可依给虐了？”

南嘉木：“……”

霁如风和南嘉木在美国的这七年里，太过巧合，两个人住的地方只隔了一条小街。原本在国内交集不多的两个少年，在异国他乡反倒慢慢相熟起来，偶尔帮衬，霁如风是南嘉木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之一。

霁如风对夏家这对姐弟这点破事，想不了解都难。

“行了，你都被虐了这么多年，习惯就好。”霁如风哼笑，“现在洗洗睡吧，不然明天怎么继续战斗？”

“对了，这次回来还会走吗？你是不是想要留在国内发展？”

“嗯。”

霁如风早猜到是这个答案，也没多说，“我很长一段时间内也会待在荣城，公寓的住址我发到你手机上，有事过来找我。”

“好，知道了。”

“现在赶紧睡觉，我要关机了。”

不到一分钟通话就已经结束，南嘉木埋进被子里，闭上眼睛自我催眠进入梦乡。

而此时，另一头霁如风躺在床上已经睡意全无，“这家伙打电话过来，加起来也好像没说满十个字吧？”

那他三更半夜打电话给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此种行为，简直令人发指！

霁如风揉揉眉心，交友不慎。手掌带着鼠标移动两下，电脑屏幕重新亮起来。旧海论坛上的页面打开，一条消息自动弹出来。

绵绵无期：“骗子先生，我看你的地址显示是在荣城，现在是不是已经回国了？”

霁月清风：“对，才回来不久。”

绵绵无期：“我也在烨城，好巧！”

霁月清风：“这个点还不睡？”

绵绵无期：“早就说了，我严重失眠啊，只是你不相信罢了，骗子先生。”

霁如风手指停顿，许久没有敲出几个字来，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在他潜意识里，从一开始就把撒谎精小姐所说的当成谎言。

但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呢？

从十岁就开始失眠的孩子，因为家庭原因，需要长时间依赖药物辅助睡眠。如同患有难以根治的恶疾，至今未痊愈。

一个字，一个字，在对话框里敲出来，光标在有节奏地跳动着：

“撒谎精小姐，我们要不要见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