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浮生 第四十三章 欲与天争·九

说到命，向天明不由得想到了二弟向谦。天照向氏一族一向人丁单薄，独独向成贤膝下育有二子一女，且长子、三女皆与仙道有缘，按理来说二子入道，一子继承家业乃是上上之选，既避免了兄弟阋墙，又可光耀门楣，不知多少达官显贵羡慕红了眼。只可惜独留的二子却一心向道，向谦得知自己与仙道无缘后失落了好一阵，同是凡灵根的楚浩然倒是心胸阔达。反正上头有一个大哥楚凌云在仙府修行，自家老爹身体也还硬朗，自己还可以潇洒好久，也不用去那劳什子循天境受苦，想来就乐的冒泡。

说起来最近几年许是受灵气滋养，凡界众人灵根质与量皆更上一重楼，回想当初整个平津郡才堪堪不过四十个左右地灵根以上者，可如今平津郡光是天灵根就不止这个数。向成贤那会儿天照北境修士寥寥无几，就向成贤这个半路修士灵海境都能排的上号。而如今灵海境、聚灵境犹如过江之鲫，多如牛毛。连循天境中的山峰都多了几座。

想到当初连个修炼室、修炼法坛都要费一番力气争抢，现在却成了仙府弟子的标配了；更不要说飞舟、保鲜箱这等曾经稀奇的物什了。

向天明心有所想，浑然不察不远处便是风尘仆仆的吉托，待走到跟前恍惚间听见有人似是在唤其名姓，这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只见一女子身披璀粲罗衣，珥瑶碧华琚，缀明珠彩玉，践远游文履，曳雾绡轻裾。其形也淑美，丹唇外朗，皓齿内鲜，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往来行人无不为之侧目，或是驻足痴望，或是流连回顾。但无人敢上前叨扰。

向天明也看的有些怔愣，几年不见，易嘉月出落得越发标致了。

“回神。”吉托冷冽的声音将向天明的思绪牵引回来，向天明有些羞赧，回神想起吉托曾在信中说过易嘉月有婚约在身，自己此举定然不妥，向天明只好偏头看向那清冷疏离的褐色双瞳。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世人皆爱貌美皮囊，修道之人不能免俗，是故容颜常驻便是修士区别凡人所在。但每次相见向天明依旧觉得吉托有些许陌生。女生男相，本就英武非凡。何况加修煅天十式，无敢犯者。

这头瑞安城内修士云集、人声鼎沸，远在万里之外的盛京皇庭也不平静。

“简直欺人太甚！这帮混球拿瑞安当成什么？当成下一个西林州吗？！”陈鸣珂怒不可遏，将手中信件撕碎，扔进香炉中。

次座上的宋光宇早在之前就得知了信中内容，也料想到一贯温和爱民的陈鸣珂会如此失态，因此连忙提醒道：“殿下慎言。不管如何，现下瑞安大部分灾民已经撤离了，当务之急是安排好流民的去处。瑞安临近的几个州府的郡守都递上了折子请求早日疏离灾民，只是陛下龙体有恙，还未批过。估计明日若还是不能早朝，此事就要殿下拿主意了。”

不提还好，一提起他那位卧病在床的父皇，陈鸣珂脸色更加阴沉。只是眼下瑞安的灾民更加重要，陈鸣珂不想在其他事上浪费心神。略微平复后，陈鸣珂回道：“那群仙人已然是指望不上了，瑞安……罢了，平泰地广人稀，可以考虑安置。待我同林成武再说说。那些难民想留在附近的，按照各州的要求登籍入户，其余的一律迁入平泰。”

陈鸣珂起身踱步，不经意间瞧见柜上摆件，面沉如水，随手扯过一块帕子，细细擦拭着镇山。“庆天纪十三年，西林州经此一役可以说是就此衰落。父皇也是在此之后上位，好像凡界所有的帝皇都因为此事换了个遍。所有人都对此事讳莫如深，宫里的老人也没几个了。我记得光宇兄的祖父好像是在父皇上位之后才扶摇直上，位列二品大员？宋大人身子骨可还硬朗？”

宋光宇听及此处顿感不妙，不等他开口回复，陈鸣珂便自顾自说道：“新旧交替，百废待兴，正值用人之际，也不是不可以理解。对了，盛京中的商帮捐的钱粮也快到了吧？此事少不得你三弟从中斡旋，你说赏他点什么好呢？他也算是个人才，不若趁此机会招揽进朝中，嗯……户部郎中如何？”

宋光宇听罢冷汗直冒，果然陈鸣珂对他还是心怀芥蒂、忌惮不已，谅谁多了个年岁相仿的姨娘都会心生不满，更何况此女还是下属的长姐，这其中弯弯绕绕实在难以言清。虽说未曾多个弟弟，但到底还是算得上外戚，此番敲打，是让宋家收敛。

盛极必衰，宋家一门前朝后宫皆有一席之地，已然引起同僚嫉恨，再多个为官的宋惊涛恐怕是离衰败不远了。宋光宇当下推脱，照例恭维了番陈鸣珂引导有方，以商籍不得为官为由婉拒了陈鸣珂。

陈鸣珂只能暗叹可惜，就此作罢。

……

黎仲骁连日来不得安睡，即使入定也会浮现方理葬身鸟腹的惨状。几日前。黎仲骁收到一封密信，大致内容是方理是受人所害，目的是为了他的灵根。信中所述实在诡异，黎仲骁从未听闻过，自然信不了几分。那信也是阅后即焚，不留半点痕迹，追根溯源却发现这信似乎是凭空出现在桌上。那人有这般手段、神鬼莫测之能潜入启眀境，却只是为了告知黎仲骁，方理之死另有蹊跷？黎仲骁自然是不信的。只是老祖都出手推演方理已无生相，此时收到这信定是那人想用方理的死做点文章。

方理根脚一般，不过凡界农家子，想必还是冲着黎仲骁来的。黎仲骁不愿被人当枪使，却也不愿意自己的徒儿死不瞑目。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前往信中地点探查一番。

……

易嘉月此次前往瑞安，任务繁多。一是跟随吉托见识这临渊水的神异，二是为了见一见易嘉月的未婚夫婿向煜。两人本是约定在瑞安相会，熟料向煜落水九死一生，送往盛京医治，本是应当改道盛京，但向煜自觉此病弱之身不宜与易嘉月相见，又担心易嘉月再历奔波之苦，便托吉托领易嘉月先行前往瑞安休憩，以待相聚。

易嘉月初闻此事也是松了一口气。数月前其母易青向她提起婚事一说，易嘉月还觉一头雾水，只是易青面容严肃，言语之间隐隐透露出此乃老祖授意。易嘉月的心也沉了下来，她自是知道修士修为越高繁衍子嗣越发困难，因此尘仙界修士大多早婚，这些年在凡界过的舒适，算算年纪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

易青见易嘉月闪烁其词，便知道自己的女儿心不在此，不想成婚，只是老祖与向家老祖已然约定好，便由不得她们推脱了。想来嘉月与向煜也算青梅竹马、望衡对宇，向煜也算得上丰神俊朗，称得上一句怀瑾握瑜，天资自是不必多说。这些年来两者多有往来，未曾落下情义。向煜仰慕易嘉月许久，此番婚事也是向煜同向芃昊求来的。尘仙界向氏一族德厚流光，却子嗣不丰，也是个好相与的。嘉月嫁与向煜也不算受了委屈。

吉托大嘉月几岁，但是其天资举世无俦、修炼上焚膏继晷，其体质又是不世出的煅天体，得了启明仙尊的青眼，已经算不得自家人了。启明仙尊强势至极，混不在意婚嫁之事，更不曾有子嗣亲族，因此算得上半个亲传弟子的吉托，她的婚事也由不得旁人插手。

看着易嘉月默然不语、低垂眼眸的样子，易青也有些心疼，只是这事几乎尘埃落定，少有转圜的余地了。

向煜与向家来人一到焚继境，旁人只道恭喜易嘉月与向煜的文定之礼，不曾瞧见某人眼底的心灰意冷与一抹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