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浮生 第四十二章 欲与天争·八

向天明于船头上极目远眺，目之所及只有浩瀚汪洋。虽知道这只不过是从从极之渊外围引来的临渊水，可亲临此地仿佛仍能感受到那渊底亘古长存的神祇的气息。想到那人的计划，向天明神色更显凝重。从盛京到此一路走来各州都可看见前往瑞安的飞舟，舟上载着的不是修士就是兵士。临近瑞安的几个州府接收了许多流离失所的难民，即使朝廷与仙府承诺将为其修缮新居、分配田地，也难以从这些人脸上瞧见悲伤以外的情绪。

想到自己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向天明默然无语。初到瑞安州府建安城，城中却并非向天明料想那般死气沉沉，相反极为热闹。因为临渊水的特性以及其中的鱼怪，落入水中的人少有需要收尸的，现如今还留在城中的除了等待安置的灾民，便是为了来弄清临渊水患来龙去脉的修士，以及守城的兵士。

不幸受到波及的向煜因此事丢了半条命，可以说是触了向芃昊的霉头，循天境也并非只来了向元璟。向天明身为循天境中人又身在万疆，再算上顶着个向氏，于情于理都该来建安城走一遭，更不必说吉托也在城中。那下落不明的牧无玦，明面上也是深得李屹的器重，所以此番算下来，除了明初大陆的启眀境，便是元大陆的循天境来的修士最多。牧氏一族在凡界身份敏感，自然不得随意插手别国内务。

算上前几日刚刚折损的方理，足以让四大境重视起来。焚继境一收到消息，便把吉托派了出来。只不过这吉托也忒惨，才刚回寒武不久便又被派来万疆，在海上飞了半月有余还没到。

去年吉托因为煅天体得仙尊青睐，传其煅天十式，基本上算是亲传弟子，消息传出，羡煞旁人。

同人不同命，同伞不同柄啊。向天明有些酸溜溜的想到。

……

郝仁没有家了。

村里的人将小小的郝仁团团围住如是说道。

每个人都在叹息，却没有人上前一步。今年的收成不好，仙门又加重了税负，三口之家糊口都难，更别提再带个郝仁了。

人们沉默着，村长也沉默着。

郝仁家已经揭不开锅了，即使劳作了一天，爹娘傍晚的时候也照例去山上挖野菜。可惜碰到了妖兽，没能回来。

郝仁不知道妖兽是什么，但他知道他再也见不到爹娘了。

郝仁感到有点想哭，但村里的人却说郝仁，你撞大运了。

村里来了个仙人，说是来为民除害的。

向村里人打听妖兽去向的时候，无意中得知了郝仁的事，仙人盯着郝仁看了很久，拿出一块糖问，愿不愿意跟他去修行。

郝仁不懂什么是修行，但糖很好吃，仙人也很好。

仙人将他带到漂亮的房子里，说这里以后就是他的家了。从此仙人成了郝仁的师父，郝仁也有了许多师兄师姐。

师兄师姐们总是喜欢围着郝仁，跟他说一些他听不懂的事，但只要郝仁笑了，他们也会笑，因此郝仁总是乐呵呵的。

郝仁天赋很好，将来必大有作为。仙人摸着郝仁的头顶，这么对他说道。郝仁只觉得修行时很舒服，废寝忘食的修炼，总是要等师兄来喊他，他才会停下。

师父总是会给一些刻了字的木牌上香，说这是表达敬意和思念。

七月十五，师父带着一众师兄师姐，还有一个郝仁，一齐巡山。

最近妖兽肆虐猖獗，山门下凡人城镇深受其害，于是师父放下修行出山，决定清剿一番。

他们遇到了一只妖兽，郝仁不觉得它跟寻常人有什么区别，可是师父说它是很厉害的妖兽，已经炼化了不知多少人，叫郝仁小心点。

一众弟子里郝仁修为最低，才堪入灵初境。于是郝仁便向远处走去。

可正当郝仁想回头观望时，只听见师父十分着急地大吼一声，郝仁快跑。远处缚妖阵破散的灵气席卷而来，郝仁一踉跄，手脚并用的向山门狂奔而去。

郝仁等了很久，从天亮等到天黑，从夏暑等到冬寒。

有一天大雪封山，山门来了一群人，其中一个被其他人叫虎哥的人，给刻有“师父”二字的木牌上了三炷香，把其他木牌也细细擦拭了一遍。

郝仁跟着他们下了山，去了很多地方，见了很多人。

到了一个叫未陈村的地方，遇见了一个奇怪的老头。那老头的眼神让郝仁觉得很不舒服。可当他的刀劈开老头的头颅后，却什么也没剩下。

郝仁头晕目眩，神智有些不清。

当郝仁从床上起来时，觉得有些东西变了。

……

启眀仙尊是一个奇葩。这是在了解启明仙尊生平后，许多修士都会冒出的念头。

启明仙尊始于微末，长于凡尘。在妖族横行之时，力挽狂澜，凭借依其体质自创的功法——煅天十式，力压妖帝，使妖族绝迹于启眀境。被奉为启明仙尊，从此统御启眀境千年有余。

可启明仙尊一统启眀境后，却降下谕令：启明境不可再新晋化灵境修士；化灵境以上修士不可再进。

一时间群情激奋，更有众多大能联手欲讨伐启明仙尊。只是无一人成功。启明仙尊强势镇压乱党叛贼，血洗不臣者宗门。从此启眀境再无异议。于是仙尊又制下数条法令，约束启明境修士，将御灵境以上修士派去北溟海域镇守，远离凡人地界。

启明仙尊一面以雷霆手段整治修仙者，一面却以怀柔之策安抚凡人。苛捐杂税能免则免，亲自修建仙城且允凡人入住，亲设学堂广而告之，疏通河道、广耕良田，革故鼎新，不拘泥于仙凡之别，广开言路。

启明仙尊不喜以灵石、灵气驱动之物，是以时人多用黑油、气。启明仙尊治下，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往来行商络绎不绝，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直至启明仙尊破空而去百年，仍有修士惮其威名。

启明仙尊体质奇异，气血犹如取之不竭，愈战愈勇。传其未曾发迹时，有大能者，欲以此体铸造凶器，引天地玄黄气煅之，却不想反被其气血吞噬。故后人命名其为煅天体。

而无数修士垂涎欲滴的煅天十式，随着启明仙尊登临仙界后，亦无踪迹。

启明仙尊昔日居所中，只留有一本记载着郝仁的生平所历的薄本罢了。

郝仁，正是启明仙尊的凡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