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浮生 第三十六章 欲与天争·二

吉托透过薄薄水幕看着这一切，只是那中年男子转身离去后原本清透的水幕忽的浑浊了起来，连带着吉托所处的这一方莫名水域也激浊昏暗，口鼻之中更是不知何时呛入了咸腥的海水，辛辣的灼烧感压迫着脆弱的鼻腔，一瞬间令人胆寒的恐惧席卷全身，而吉托只觉眼前一暗，再次睁开时又是那昏暗压抑的坑底，只是眼前哪里还有什么尸骸，那泛着莫名光泽的琉璃珠正稳稳地被托在掌中。

有些怪异，但四周仍无异样，吉托正准备伸手拉动恒绳时却突然脱力，可怖的灵压从四面八方袭来，压得她直直向着坑底的方向倒去，明明意识清楚，可四肢却不听使唤，她眼睁睁的看见坑壁上斑驳的血迹离自己越来越近，想叫又叫不出来，想逃又逃不了，在这一瞬间吉托想了很多，又什么都没想，眼前似乎出现了贪婪奸诈的孔卡声嘶力竭的样子，又似乎是古里摩。没想到死之前第一个想到的会是他。吉托有些害怕又有些解脱，就在她的头即将触到那尖锐的白刺时，从腰间捆着的恒绳处传来一股巨力，猛地将她整个人向后拖去。

险险擦过，吉托下意识的闭上双目，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眼皮上掠过，接着便是轻铠与血肉碰撞时黏糊糊的感觉，即使隔着铠甲那黏腻的声音依旧让吉托不适，但她现在连眉头也无法皱起。只是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吉托发现向天明拉动的速度越来越小，她的双腿贴在坑壁上竟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痕迹，不明显，但足以看出有东西滑动。好在向天明憋着涨红的脸气喘吁吁地将她拉出了坑。

没了灵压的威慑，犹如重获新生的吉托躺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真是险而又险，恰好在归鸿所留灵气耗尽之前离开大坑。吉托有些疑惑，按照先前在坑里灵气的消耗速度来看应该是撑不到此时才对。吉托勉力分出一丝神魂进入远庭山，发现虚境并未有崩溃的迹象，只是其中的灵力不出所料的被消耗殆尽。

向天明看着在地上呆愣的吉托，又回头看看坑壁上的痕迹，微微蹙眉，转头却打趣道：“这下我俩真成一条绳上的蚂蚱了。道友不会想杀人灭口吧？”

吉托扯了扯嘴角，有气无力的声音从地上飘来：“那不至于，起码得把你身上那部分功法套出来再说。”

向天明以为吉托只是脱力，却没想到吉托是真的动弹不得。无奈，他在吉托的指挥下从她的身上摸出了储物戒，又从中翻翻找找掏出一瓶翠绿瓷瓶，“储物戒你干嘛不带着，还放身上，真是多此一举。不过你这身是什么料子做的，这般耐压。”

“仙界的好货，说是什么沉星石。何臻上仙给的，你去找她要？”吉托指使这向天明从瓷瓶中取出三粒黑乎乎的小丸，空口吞下。运转灵力三周天后，四肢渐渐回归掌控，勉强能动弹了，不知几个时辰后吉托才从地上爬了起来。

退出灵气寥寥无几的远庭山，向天明便看到重新生龙活虎的吉托和其手中的九溟珠。乍看之下无甚神异，不过普通的琉璃球罢了。“刚才拉你上来的时候没瞧见你攥着什么东西，还以为你没拿到呢。”

“是吗？可我记得我是一直抓着它的。”吉托有些疑惑，她特意将储物戒收起就是防止其被灵压搅碎，所以她不可能将储物戒掏出来将九溟珠放入其中，所以她只能是一直拿着。“不过现下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先离开此地再从长计议。”

若是此间主人有意追究，无论两人如何遮掩，怕是都难逃一死。

……

重新踏上向府门前的石板路，向天明心神宁静。淡然的让殷勤的家仆取下外披，散去一身寒气，比起向成贤略带几分疏离的克制，其母修沂郡主牧宁倒是红了眼眶、软了言语。分别时还是懵懂孩童，如今归来已是仙风道骨、深沉内敛。

此刻向谦和向晓怕还是在学堂中未曾归来，向天明嘴角带笑温和有礼，言语恭敬，挑不出什么毛病，有一搭没一搭的与两人叙旧。向天明此次归家是打算小住几日，看到家中一切安好，便散去了一些只在脑海中出现过的想法。

不多时，独属于这个年纪的欢声快语便传入向天明耳中。除去自幼就聚少离多的向天明，向成贤可以算是老来得子，对由他带在身边的向谦和向晓更是宠爱有加。看着围绕在向成贤、牧宁周围用怯生生的杏眼好奇的打量着他的向谦、向晓，向天明眉眼弯了弯，拿着从不知哪里摸出来的糖人与图册轻而易举的用小把戏俘获了两个既贪吃又贪玩的小鬼。

对于只在爹娘、亲戚口中听到过的修道去的大哥，向谦和向晓倒是显得有些拘谨，也正是待不住的年纪，在椅子上安分了一会儿后又开始左扭右扭了起来。向成贤无奈的挥了挥手，放任两个出去玩耍，自己却带着向天明向着书房走去。

……

向晓一路上叽叽喳喳的，那清脆的童音听得多了便是魔音震脑，吵得人生疼。向谦自诩成熟稳重，向来不与向晓一般见识，身为二哥，自然要处处包容幼妹，哪怕这幼妹打起架来十分生猛。若是往日，最多也就叫向晓少说两句，可今日向谦心中有事，语气便重了些。向晓看着向谦面露不虞也住了嘴，老老实实跟在向谦身后向着楚府走去。

楚府修有一座石林，占地极广，向谦极爱此处，不时就要拉着向晓同去，可到了之后却又撇下向晓与楚浩然，一个人坐着发呆。向晓知其缘由，便拉着楚浩然去别处玩耍，每每到了晚膳时才急匆匆的跑来叫向谦回家。

玩的满头大汗的向晓看了看天色，知道今日不同往常，需早点回去，便早早的来叫向谦回去。听到向晓的声音，向谦眉头微微一皱，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仍然是感觉不到有何不同，这里觉灵测越来越近，可自己却仍无法觉察身体有何不同，那灵气就真的只是在体内游走了一圈，难不成真的不修《搬灵决》不得窥道？向谦一路上都心不在焉，却在看到向天明后眼前一亮，拉着向晓凑到向天明跟前，却又扭捏的不知如何开口。暗暗戳了戳向晓，无声催促。向晓瘪了瘪嘴，将打好的腹稿逐条问出。

末了，向天明看了看面前镇定自若的向晓，又看了看其后神情紧张的向谦，面上又露出得体宽厚的笑容，结束了这一场问话。

听了向天明一番话的向谦本该放下心来，却不料在接下来十几天里一直亢奋无比，比谁都更加迫切的盼望觉灵测的到来，倒是向晓显得兴致缺缺。

也无怪向谦在听到自己是“绝灵体”时会露出那副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