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梦 第十二章 外星人看到月亮会思乡吗？

飞船里的空间很狭窄，但对于主管来说，这并没有引起什么不适，他脑库中存在的苜虚星的形象比现在的情形好不到哪里去，几乎不能用狭窄来描述了，可以说是相当拥挤了。

那是一个水球。跟地球不同，没有陆地和海洋的区别，没有重力、地心引力，人并不生活在表面，而是在球体里。

白塔建在星球中心，这也是统治者所在地，主管不知道白塔内部的构造，只知道是一个庞然大物，权威而神秘。

随着粒子数量增多，球体的空间越来越局促。星球开始启动回收制度。回收制度的的详情在脑库中没有记载。

“事出反常必有妖，既然无法公之于众，那背后的事实必然非常恐怖。”主管喃喃自语，话一出口，便感受到深深的恐惧，他是不应该有这种想法的，既不能使用地球语言，也不能有推理的思维。

他走到飞船最隐秘的房间门前，输入一串编码，这是每个粒子独有且对其他人保密的编码，用以确定身份，门禁系统播报他的身份，并且把门打开，他走进去之后，门立刻关闭。

房间中间有一个巨型试管一样的孵化装置，投过玻璃可以看到里面注满蓝色液体，液体中有一具完整的躯体。

腮和手蹼、脚蹼都没有退化，这是苜虚星的液体，这个躯体是苜虚星人最为原始的形态。

这个躯体浸在液体中一动不动。装置旁边有一个操控台，操控台上有一个显眼的红色按钮，一旦按下这个按钮，这个躯体——编号23号飞船的统治者就会苏醒，成为这个团队的统治者。

主管全身有种深深的疲惫感。思考是极其耗费能量的。他无法决定是否唤醒统治者。他们变化太大了。知识系统停留在上一代的统治者真得能做出更好的抉择吗？

他望着孵化装置里的蓝色液体，那是母星的颜色。

门禁装置忽然响起来。机械音播放着进门人的身份，是学者。主管回头看了他一眼，便再次望向孵化装置。他想，这人来准没什么好事儿。

学者默默地向他走去。

学者的脑库容量更大，从外形来看，头部更大，大到像一个外接设备。在苜虚星，他们是不需要这样的巨大脑库的，因为有足够的数量，并且分工明确，只需要记录、编纂星球编年史，不必想方设法挖掘新的内容。

来到地球之前，苜虚星统治者认为，必须要对从殖民星球获取的新内容做一个预处理，学者最适作为新内容的中转站，他们除了给领导者、统治者提供母星相关的知识，起到军师的作用，还有义务投入更多的经历去搜集新内容，为殖民星球编纂编年史，为此给他们安排了一个更大的脑库，作为临时存储器。

因为这个大脑袋，学者的回收周期计划比普通人更长一点，一旦与母星建立链接，便把所有的内容转移到白塔。

但这个计划还是存在很大的问题，学者作为苜虚星的子民，虽然在地球孵化成长，但是学习能力依然堪忧，只能够不停的存储。

他们的腮和手蹼、脚蹼退化得更明显，配上奇异的大脑袋，学者看起来太丑了。

“唤醒统治者计划已经推迟太久了，主管大人。”学者站在主管旁边，开门见山跟主管讨论问题。

主管有些心虚，但并不打算举旗投降，“殖民计划从一开始就被打乱了。母星从未回应我们的请求。”

学者说，“母星并非不做回应，只是距离太遥远，回应的信息或许是在路上。”

“也许我们被抛弃了，被抛弃很久了。”主管话一出口，便有些懊恼。

“23号飞船的统治者可以代母星统治者实施权力，这不是你拖延唤醒计划的理由。”

“我只知道我需要遵循一个原则‘优先保证本批次粒子生存’，这是我作为这艘飞船代管理者的义务。”

“你难道是对统治者有什么顾虑？统治者的目的始终是确保任务达成，他没有理由伤害本批次粒子。你是不是有些多虑了。”学者说话优柔寡断，斟酌词句，又滔滔不绝。

“反过来讲，本批次粒子所能做的大概就止于此了。咱们现在止步不前。不要说是殖民了，连能不能保证持续在这个星球生活也是个未知数。以现在的形势，你觉得能见到曙光吗？你觉得咱们现在还在预定的轨道上吗？”

“不知道你是否了解，我们的母星原则上来说是支持试错的，不停试错，才能够找到真正可行的那条路，如果不去做，只能等待物资耗尽，埋葬在异星球。你知道地球人的一个周期结束之后的归宿是什么吗？不是回收，是被埋葬——这是一个确定的事情，我确定。那么我们的结局是什么样的呢？”

学者总是喜欢絮絮叨叨。尤其是在没有方向的时候，格外喜欢用絮絮叨叨的方式，好像说着说着就能够找到明确的结论，这个结论还不能被自己说出来，而是抛出去让对方说。

“而且,你看，我的腮，我的脚蹼，我的手蹼，我门都已经被地球同化了，这是多么可笑的事情，我们作为殖民者，要被同化成地球人类。我们会成为星球编年史里的笑话，你说是吗？”

学者说着激动起来，“我们如果不想要被埋葬在异星球或者被同化为地球人，就应该往前走。马不停蹄地往前走。”

主管有些抓狂了，暴躁起来。“怎么往前走？你说怎么往前走？我们现在有可用的计划吗？有规划的轨迹吗？你看看你，手蹼退化了，脚蹼退化了，连腮都退化了，耷拉着个皮球一样的脑袋，你这副样子跟闹库里的形象有什么相似之处？难道是你畏畏缩缩的目光吗？”

“我，我原本不应该有这些想法，应该分毫不差地执行程序设计的动作。事实上呢？我们从降落到这个星球就是偏离轨道的。”

他猛地拍在孵化容器上，那容器纹丝不动。“你看他，他一点都没有改变，完美统治者。你觉得他看到我们会是什么反应？”

他沉思良久，声音沉闷，“你的脑库就没有修改吗？”

学者后退两步，扶了一下脑袋，哑口无言。

“母星从来不是全然正确的，或许，甚至本来就是错误的。”主管声音很小。

“但你依然不停地往母星发送信号……”学者唯唯诺诺，又不甘心。

主管打断他的话，“你看到这蓝色的液体，你想到了什么？这是我们的母星。这里的人说有一种心情叫思乡，就是思念他们出生成长的地方，思念故乡时，他们会遥望明月。我们出生和成长的地方是这里，是地球。我们凝望蓝色液体的时候，是在思乡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学者表情错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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