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平南别墅的客厅里灯光照得墙壁惨白,或强壮或瘦削的身影在惨白墙壁的下部交错穿梭。
瘦削的黑衣人或在电脑前飞快操作,或起身向另一台电脑的位置跑过去,坐下接着操作。那些壮硕的肌肉型黑衣人在电脑后的狭窄走道里来回穿梭,眼睛从一个屏幕越向另一个屏幕,嘴里不停向张绝回报着信息。
“飞碟外脑就绪,调用外脑编号C821—9503”
“克隆体部署半径,目标为圆心1公里”
黑衣肌肉男粗哑的嗓音高声回报着信息。张绝左手扶着栏杆从二楼看着客厅里跃动忙碌的黑色,右手打开耳麦的开关,厉声问道:“人员抵达率是多少?”
“克隆体抵达率82%,异化90人员以上抵达率100%,非人类抵达率100%。”
“好,加载农夫组件,编号‘学校2015’。”张绝对着嘴边的耳机喊道。
“组件正在加载。”
“9503外脑充能。”黑衣壮汉的声音像是张绝喊声的回音一样,在客厅里起伏了两下,接着被更嘈杂的信息回报淹没。张绝关上耳麦,马平南斜靠在栏杆上,眼睛像钩子一样望着身旁这个尤物,问:“所以,你一定要俞阳龙最后把学校组件自己做一遍?”
“那当然啦。”张绝并不转头看他,对于男人灼热的目光她早已习惯了“这小孩儿没机会上大学,给他搭个假学校,学学我们这东西也挺好。”
马平南嗤的一声笑出来了。‘学校’这个组件本来是农夫在人类大脑进行学习时自动出现的,除了慢慢剥夺脑活性和机体活性,还能干预人脑的学习进程,直接改变人的意识。在WM签订《现实逻辑条约》之后,曾对95提出过抗议,要求收回‘学校’组件对人类的影响。鉴于WM当时正在改革初期,急需人才95区开始每年例行的把社会当红流行歌编入外脑,做成脱离学校组件的“钥匙”,使用时,只需要沿着歌曲突破就行。
钥匙逐年更新,到了2000年前后能被选中作为钥匙的歌曲,自然而然落到了那位划时代华语歌手的作品。2015年的俞阳龙正处在95区的高压之下,同时也脱离了社会,他不知道那年有一张叫《床边故事》的专辑。WM多次交涉,要95把钥匙传达给俞阳龙。95区确实派人去了,但故意把语言扭曲成难以理解的胡话,加上俞阳龙根本不知道对方在暗示的东西存在,传达并没有成功。俞阳龙被压制了整整一年,压到了忘记突破是什么,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很多记忆。这给张绝的介入创造了条件,而“张绝模式”在YJ县的成功给了马平南要挟WM政府的筹码,更进一步,发展成二通苑战役的导火索。这场战役对马平南来说并非坏事,51区让渡30%的支援。他们的介入也给马平南了腾出手教训人类军队的空隙。至于说如何教训,那会是一个关于绝望的凄美故事了。
客厅里的墙壁已经成为大屏幕,《床边故事》的专辑封面被显示成一个小小的微缩图标,后面跟着一串进度条。张绝目测还差半米进度条就走到头了,她右手扶着耳机快步从楼梯上下去,下去的时候嘴里还在对着麦克说:“报告干预组情况。”
美人离去,就如同从写字台上拿走了一瓶花一样少了一片光线。马平南若有所失地转过身,看着楼下像指挥战斗一样,指挥干扰行动的倩影,眼睛眯成一条线。这女人比不上B市酒吧街的女孩,更比不上奥特兰达大酒店老板的“保留节目”。但也许,早就应该,享用一下的..
他叫上钢镚一同向通向地下室的另一侧楼梯走去,他要带儿子一同更新身体。
客厅里,黑色仍然在舞动,张绝身着白色衬衫扎进黑色的海浪里就像一粒泡沫。指令和信息回报在白色的泡沫和黑色的海洋中间往复,喧闹充斥着整个空间。
“听觉以及脑活动干预组已就位”
“传输剧本。”
“剧本已传达。外脑充能完毕。”
“输入指令,暴躁态,间隔缓冲15分钟,15分钟后重新下达指令”
“状态设置完毕”
“剧本已接收,听觉以及脑活动干预组准备就绪。”
“外脑设置完毕,30分钟后农夫暴躁态抵达峰值”
张绝摘下线控耳麦,走到一台电脑前戴上头戴式耳机,将黑色的麦克掰到嘴边,清了清嗓子。
“主控人员音频传输正常”远处一个黑衣大汉喊道。
张绝微一点头,打开桌上的一个小盒子,从里面拿出一片药,是汇报时马平南递给钢镚的那种药。
药片放进嘴里,旁边有人递过一杯水,张绝喝了口水,一仰脖将药片服下。她的脸回到面向屏幕的角度时,眼球快速在不同方向上切换,神色有些慌张。但片刻后,慌张褪去,换上的是给敌方间谍最后一刀封喉时才有的表情。
“所有人准备,倒计时30分钟。”张绝的声音冷酷中带着一丝调侃。
俞阳龙的意识流,2016年9月5日上午9:15。
醒来并不困难,困难的是要分辨天花板的白色和一张纸的白色之间厚度的差别。墙壁和天花板都是白色的。这几年,岁月在上面留下了些许斑驳,我认得出那是剥落的油漆形成的凹坑。凹坑的里面和外面一样都是白色的,只有灯光和阳光赋予他们阴影和灰度,才能让人认得出斑驳的存在。但问题是,除非我摸到墙壁,亦或是能摸到天花板,否则他们对我来说是没有厚度的。我感知不到它们的厚度和硬度,就像我感知不到我的床、我的被子、我的桌子椅子的厚度一样。除非我能即看到他们又摸到他们,否则这些现实的画面就和我自己一样是一张平面上的流彩,是挡在我眼前的窗户纸。
我渴望去戳破现实世界这个虚假而薄薄的画,但又害怕这张画破裂。因为现实世界的破裂不仅意味着,我亲眼所见的人对我的语言攻击可以被爸爸妈妈承认,而不是当作幻觉。同时也意味着同样单薄虚伪的一个存在将像被水冲开的墨汁一样散开、淡去,那就是我自己。
我是为了治病去YJ县的。我有很重的病,我承认,不承认医生会说我自知力障碍,给我开更多的药。但我很痛苦,从大脑到身体的每一个组成都在痛苦。一年了,从下午3点开始,身体就会变成初中物理教材上瓦特蒸汽机的气缸。在我身体里蒸腾的热气从身上每个角落向上冒去,形成一股强大的压力,汇聚在我的头顶。这力量顶得我头痛不已,更让我的双肩颤抖不。每当我身边走过去一个穿黑衣服的人,我身体的一个部位就会感觉刀扎一样的疼痛。那些人会嘲笑我,用语言说出我在想或者不想去想的每一个想法,然后对这些想法做出回答或者评论。这些回答并不全是对我这个人的否定和攻击,但却无一例外地让我的头脑更加紧缩。
YJ县的董小海会气功,会中医按推,他说要我把药停掉,他能用气功和中医解除我的痛苦。但当我妈不在我身边,我待在治疗室休息的时候,他就会对徒弟讲一些,以前当帮派老大时,打架杀人的事情。我十分害怕他说的每一句话和说这些话时的空气,因此我更加害怕这个给我治病的,已经金盆洗手、改邪归正、现在用气功给人治病的、前黑帮老大了。
有时他会用右手在我的肚子上点一点,那时他讲的经历里,一个用气功点穴后能让人死得很痛苦,很漫长的穴位。他在我肚子上点的时候还在问我,感觉怎么样?头还疼不疼?于是我学会了表演我很正常,就像我住精神病院父母探视我时,和我在家里有客人时表演的那样。
董小海确实能治好很多人,并且都不收钱。我见过截瘫的病人在经过他治疗后重新站起来。妈妈当时也在场,她看见了董小海治好病人的现场之后,更加相信我一定能在这里经过得到康复。但是,我心里其实有个疑问,我的脑子和我的心理,真的能和这些人的腿和骨头一样吗?也许我应当相信,也许我可以忍耐董小海的黑帮故事。直到我第一次在这里遇到了张绝。
我不明白为什么她总是在来治病之前,到屋里和董小海商量事情,而且每句话听来都觉得与我有关。我努力甩掉这个念头,他们交谈的声音却如雷贯耳一般走进我的内心。这种折磨和精神的折磨一比似乎不算什么。我在YJ县期间,过去在路医生的心理治疗下逐步消失画面一个接一个地浮现出来,他们变换成新的形态,啃噬着我的身体和精神。我见过魔鬼,见过飞碟,见过漫天飞舞的黑色恶之花,最后为了让身体好过一点,甚至选择让魔鬼沿着我眼中的楼梯一级一级爬向天空。我觉得我能赢,但每次都在董小海的按摩之后,这一切和沿路每一个人的声音一起反过来谩骂我,攻击我,他们告诉我,我输了。
最后,董小海的家人、徒弟,甚至张绝本人和家人都加入到对我语言攻击的队伍里。他们就在我身边,在我眼前,否定我和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那每一个想法。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但在我想明白之前,就到了我在YJ县的最后一天,那天晚上我看见我自己被一些锋利的东西刮得只剩骨头。我感到了死亡,我得赶快回B市的家里。
后来我记得药又一片一片的回来了,每天都得服用。我听到的是幻听,我必须这么说,我看见的是幻觉我必须承认。这一切都仅仅是疾病。现实有着两副面孔,我已经领教很多年了,但就是这虚伪的现实撑起了我的生存,我还活着,在YJ县日日夜夜的恐惧还活在我身上,我的生命,是遮挡这些可怕记忆的窗户纸,我的身体是窗户纸上的水彩画。只要身体和生命还在,那些可怕的记忆和痛苦就不会来到我面前,但窗户纸的前面有什么?睁开眼,我只能看见白色的墙壁和白色的天花板,他们没有厚度,就和我的身体一样,只是一张窗户纸。而这窗户纸背后又是什么呢?
服药是每天都要做的事,我不在乎吃什么药,也记不住那一长串不知是医学还是化学的药物名。爸爸因为我在YJ县停止服药,上手打了妈妈,不够,也只是敲打了两下脑袋,并不像小时候一样摁在地上打。我用水送下药片之后回到房间里坐,下弯曲着后背开始不知所谓的一天。那件叫突破的事情似乎还是要做的,那个《黑客帝国》里的地方还是要去的,而我慢慢走入眼前世界的沉迷中。我相信这个世界是黑客帝国里的矩阵,我沉睡在培养皿里。因为没有一个解释能解释为什么现实如此的非现实。只有这部电影三部曲解释得通。但我又不能时刻记住这一点,因为虚拟的现实中,有特工作为杀毒软件要杀死觉醒的人类。在这个被监管的梦境里,我要做的是尽可能在外人面前表现的我没有什么不正常。因为我在服药,吃着数字梦境中药物的人,即使到了觉醒人类的避难所——锡安,也会招引来机械军团的进攻,从而将人类最后的领地出卖。所以我只要假装我不知道这一点就好。
眼前的画面是白茫茫的,不知什么时候这显示真实世界的窗口开始变成我眼睛中闪烁的星星,楼上那张叫天花板的薄纸后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装的真像,小孩儿我抓住你了。”
又开始了,一天中无处不在的语言攻击,终于还是回到了我家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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