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均鼻子发酸,眼眶通红。
拼命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眼泪流出来。
感觉到自己喉头一阵哽咽,连说话声音都变了。
李均勉强扯起一个笑,小心翼翼地呼唤道:婷婷,圆圆……对不起。
李均知道,这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也是于事无补。
不是说抱歉,就可以打消他对妻子和女儿的伤害的。
就像钉子钉在木框上,哪怕把钉子拔了出来,也会在木头上留下一个永远无法修补的窟窿眼。
他能做的,只有赎罪,用自己的余生去补偿,去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
李均看着眼前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妻子和孩子。
周婷婷刚走那几年,李均每天都梦到她。
梦到她一脸失魂落魄,泪流满面,摇晃着自己的肩膀,要他把女儿还给她。
李均在梦中也感觉到无比的痛苦和窒息,只能一遍遍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醒来看着被泪湿的枕头,只有怅然若失。
李均忍不住上前一步,他太想念她们母女俩了,甚至害怕此时此刻,是不是他做的一场梦。
婷婷……把女儿给我抱一抱吧。李均哀求道。
他伸出手,讨好地伸向周婷婷怀中,想抱抱女儿。
周婷婷却警惕地退后,犹如受了惊吓的兔子一般,惊恐地盯着李均的手,脸上写满了恐惧。
那表情仿佛是在说,你又想打人了。
李均如何看不出来她的躲闪?
但李均怪怨不了任何人,他只能恨自己。
恨自己当年为什么好好的人不做,要当畜生。
李均苦笑,说道:我保证,真的不打你们了,你能相信我这最后一次吗?
周婷婷警惕的摇头,如同护崽的母鸡,把女儿紧紧搂在怀里,呼哧呼哧喘气。
母女俩抱做一团,瑟瑟发抖,周婷婷的手指更是抖如筛糠,又气又怕地盯着李均。
她心里不住猜测,也许,李均今天的幡然悔悟都是装的。
以前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情况,李均打完人,偷完家里的钱,又跪下求她原谅。
结果下一次,李均又变本加厉,根本不知道悔改。
周婷婷分外警惕,这次,决不能心软。
否则,李均说不定要做什么更过分的事情出来。
她抱着怀里年幼的女儿,犹如紧紧抱着自己的性命。
说不定,李均是想把圆圆卖掉……
对,他本来就不喜欢女儿。
这下刚好把她卖掉,钱拿出去打牌,李均就称心如意了。
周婷婷浑身发着抖,哆哆嗦嗦地站起来。
怀里的小丫头紧紧搂着妈妈的脖子,看也不看李均一眼,像只树袋熊紧紧黏在妈妈身上。
李均心如刀绞,他的女儿,他的妻子,现在视他为陌生人。
都是自己作的,李均苦笑,真是活该。
周婷婷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掏出一个信封。
给你。
李均下意识接过,疑惑道:这是什么?婷婷?
周婷婷发着抖说:这是我最后的工资,也是家里最后一点钱了。
我本来想留着给女儿买点吃的……算了,你拿去吧。
李均一时语塞,周婷婷竟然误会他要找她要钱!
李均连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周婷婷打断道:你别说了,我不想听!
她一脸痛苦地抱紧怀里的女儿,呜咽道:钱都给你,你拿了就放过我们母女吧,圆圆还小,不能没有妈妈……
女儿是我最后的底线了,说什么,我都不会让你把她带走的。
周婷婷咬牙切齿地警告道。
她的样子,仿佛一只浑身毛都炸开了的雌兽,凶狠地盯着敌人,一副随时要同归于尽的架势。
李均毫不怀疑,如果现在自己要强行抱女儿,周婷婷肯定会跟自己拼命。
李均无话可说,被误会也是他活该,谁让他之前劣迹斑斑呢?
狼来了的故事,谁小时候都听过。
当那个小孩欺骗了村民太多次时,他的信用已经破产。
就算最后狼真的来了,他的呼救声音再大,也没用了。
李均叹了口气,心想还是以后找机会再解释吧。
说得再好,不如做得好,等他用行动表明自己的真心。
李均收下钱,对周婷婷道:你先在家待着吧,照顾好女儿,等我回来。
李均说完便出去了。
周婷婷抱着女儿,小丫头受了极大的惊吓,也许会变成一生的童年阴影。
她不断安抚着孩子,一边有些怀疑。
李均好像有些不同了。
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同,但是就是跟以前那个他不一样了。
这种感觉很微妙,周婷婷也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她不敢相信,人怎么可能说变就变?
人都是有劣根性的,何况是李均这样的人,从来没见他做过一件像样的人事。
周婷婷不敢相信,应该是自己的错觉吧。
李均攥紧手上的钱,他心里明明白白,这钱不是自己的。
是周婷婷每天打三份工,辛苦攒下来的。
每天天不亮就要去菜市场里进货,卖完菜还要去餐馆洗盘子。
晚上趁着人多,还得蹬着三轮出去摆摊。
每天风吹日晒,夏天在大太阳底下晒着,冬天在冰天雪地里熬着。
这钱,每一分都沾满了周婷婷的汗水,还有眼泪。
说这是血汗钱,一点也没夸张。
而且,这钱还是留着给女儿买营养品的。
以前的自己,是怎么忍心偷家里的钱,不顾老婆孩子,自己一个人出去打牌喝酒的?
牌桌上醉生梦死,每天喝得醉醺醺,不知今夕何夕。
拿着老婆赚的钱出去潇洒,不顾妻子女儿在家忍饥挨饿。
现在想来,李均都恨不得回去抽自己两个打耳光,把自己抽醒。
当年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酒就那么好喝?怎么不喝醉了一头撞死。
李均悔恨无比,手里紧紧攥着钱,深深感觉自己不配求得妻子和女儿原谅。
当年若换做他是被拐走的孩子,面对自己这样的父亲,肯定也是一辈子都无法原谅。
李均痛苦地蹲在地上,干呕了两声,眼眶红了。
过往的一切,让他久久无法释怀。
这恐怕也是李均一生都不会忘记的,悲伤夹杂愤恨的记忆。
他恨当年那个不争气的自己,也恨那个人贩子。
如果说李均是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那人贩子也绝对逃不开干系。
李均一定要揪出人贩子。
不过首先,他要想办法赚钱。
精神上的伤害,恐怕只能靠时间慢慢去疗愈。
但起码物质上,李均可以努把力,加快让妻子和女儿摆脱贫困。
这样李均良心也能稍微好过那么一点。
既然重生了,那就要尽全力弥补犯下的过错,否则重生就没有意义了。
李均决定了,当前首要的任务,就是解决一家人温饱。
赚钱,赚更多的钱,让妻子和女儿不再挨饿挨冻。
李均不想重生了,还在她们娘俩面前抬不起头。
这回,他一定会竭尽全力,让妻子和女儿过上好日子!
李均凭着记忆到了菜市场,这里还是没怎么变,跟记忆里一样。
他刚进菜市场,门口摆摊的老奶奶就朝李均撇了下嘴。
没出息的东西。
李均只好装作没听到,他早已在这一带臭名远扬了。
打老婆孩子,爱喝酒爱赌博,从来不去挣钱,只知道喝酒打人。
任谁看了这样一个男人,估计除了鄙夷,就是唾弃。
李均到了卖鸡蛋的摊位前,他手里的钱不多,也就十来块。
这钱换了二十个鸡蛋,李均小心翼翼捧着,生怕碎了。
摊位老板是个中年人,嘲讽地看着李均。
李均抱着鸡蛋往外走,听到老板在后面对别人说道:看他那怂样,一身酒气,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身后传来一阵哄笑声和嘲讽之声,李均听到了,却没有回头。
他平静地离开,带着鸡蛋,往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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