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冷烟不知道跟这个大哥说什么样的话题合适,作为一个抢占别人身体的外来客,亲近她的仅身边几个丫鬟以及二哥,她和鲜少照面的其他朱府家人都不太熟。
“冷烟……”
而在余清的眼中,这个从小依偎在他怀中长大的可爱女孩突然变得如此陌生,这一点却是令他难以接受。即算他后来专注于考取功名,到与郡主成亲搬出府邸生活,心中也仍然对妹妹的事情放心不下。
“刚从母亲那儿知晓了,那个,或许这件事情不方便哥哥插手,但你若有什么想法,一定要和我说知道吗?”余清试图用四年前的方式来和冷烟相处。
“呃,好的大哥。”她能有什么想法,十八岁在现代才刚刚结束高考,顶多只是找找小男生谈恋爱罢了,成亲什么的,她根本觉得无所谓。此外朱府家大业大,在这里她是千金小姐每天吃好喝好,顶多生活无聊了些,但不必面对纷争是件多么幸福的事啊。
余清抬手想要摸摸妹妹的头,突然意识到对方和自己的身份,已经不再可以像从前那般,只好又放下手臂。
“天将黑了,妹妹早些用膳罢。”朱余清手背到身后,在浅草上踱步几圈,瘦弱的背脊既稳重又有些莫名的悲凉,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模样。
惜翠在二人身后观察了半晌。
在她看来,这两兄妹以前看起来一点也不像,现在却简直一模一样了,真是怪事。
“那哥哥走好。”冷烟又俯身作揖,毕恭毕敬的模样没有一丝亲近,好似对面这个人只是父亲带来相看的陌生青年。她转身离开,脚微跛,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余清看着冷烟的身影,突然想起四年前刚找到她时的场景。
那是电闪雷鸣的几天,不似今日风和日丽,天空一直轰隆轰隆炸响,承北的衙役和朱府家奴已经伴着大雨在山上搜索了三天三夜,朱家老小站在山脚下焦急等待着,没有人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冷静。
突然一个灰头土脸的士兵抱着一团黑布,跌跌撞撞从被火把点亮的山林口窜出来,嘴里大喊着:“找到了!找到了!”
大家听到消息都迫不及待围上去,老爷一声呵斥,朱家人才突然想起冷烟的体面来,和包裹远远保持着距离默默流泪。老爷点明惜翠上前去查看,她是照顾小姐最久的婢女。
那一天,唯有一人不听从老爷安排,在人群中失去理智,像发了狂的狮子一般比惜翠更快冲上去,众目睽睽之下,双手颤抖着去触摸“包裹”,又无力垂手。
这个人便是朱余清。
他犹豫了许久都没能鼓起勇气打开布帛,最后只是瘫坐在地上,看起来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要绝望痛苦,在雨中发出无声咆哮。
回忆至此。朱余清低头苦笑,自那以后,父亲对他的管束突然严格了许多,每日晨昏定省、抽查学问、相看适龄女子,一年时间将他的功名与婚姻都安排得妥帖周到,第二年他便搬到了仪宾府,和郡主举案齐眉、相敬相亲,这之后便再难与冷烟见上一面。
父亲大概是看穿了他自己都尚未意识到的情感,是亲情?还是……爱情?方才朱余清透过女子淡漠的眼睛,已全然看不到明媚少女往昔的神采奕奕,这下他明确感受到某种情感的消逝了。原来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包括没来得及践行的爱,只希望现在的冷烟不要从哪里听说那天的事情才好。
不知情的刘蓓蓓内心则要简单得多,她正用膳结束准备回内屋梳洗。
“小姐今夜要点蚊烟吗?近日蚊虫多起来了,奴婢把碧纱橱挂起来罢。”惜翠边摘头饰边询问道,她的动作利落干净,很快就将冷烟的头发打理得顺滑油亮,她是个梳妆的高手。
冷烟若有所思道:“好,你帮我点个安息香吧,顺便在床头挂些薄荷叶。”
惜翠恭敬答是,正要去柜子里拿纱帐,另一头洒扫丫头也从外头提进来一桶桶水倒满木桶。
冷烟看着来来往往的婢女忙活,轻飘飘问道:“余清大哥和我有芥蒂吗?”
洒扫丫头不懂上头人的事,从来只当听不见,低头匆匆而过,惜翠听了却是冷不丁一颤,她神色慌张回道:“小姐怎会如此想?”
“吧嗒”一声,是惜翠不小心扣响了柜门,空气凝滞了一刻,她又故意将纱帐拽出些声响来。人一旦心里藏着事,行为举止就会看起来诡异不合乎寻常,她以为能掩饰过去,而看在冷烟的眼中,其实是在说“不要再问下去了”。
她选择尊重看起来很为难的惜翠,便说道:“罢了,是我疑心而已。”
惜翠手中提着纱帐整理,眼睛斜睨到小姐又如往常般坐在梳妆台前发呆,悄悄松了口气。
她从十二岁便开始服侍小姐,那时的冷烟单纯、可爱、开朗、爱玩,脸上无时无刻不带着幸福的笑容,家人们都发自内心喜爱她,生怕她磕着碰着,不敢有一丝懈怠。而与小姐同龄的惜翠,更是跟着小姐的乳母学会了不少照顾人的本领,成为和小姐无话不谈的姐妹。
而那件事后,醒过来的小姐突然性情大变。
开始的一个月,她总是行为举止异常,说出来的话也让人摸不着头脑,嘴里提到“有手机就好了”之类的。时不时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让别人进入,对下面的人也不再亲近,只是冷冷的、疏离的,包括对惜翠。
后来,她能走出房门了,却好像对下人们诸多不满,自己找来扫帚洒扫院子,自己跑到厨房找东西吃,自己铺床入睡,把下人们都吓傻了,小姐还是那张处变不惊的脸。
看小姐无视其他人过着独来独往的生活,有些心术不正的丫鬟们揣测:小姐莫不是傻了?之后眼见着便有一些胆大的,敢在小姐眼皮子底下作祟。有趁着铺床偷摸物件的、有打扫活计偷懒的,更有甚者干脆偷溜出去和马奴钻后花园的假山。
惜翠气得不行,却又无能为力,说白了她也只是个被买来的家奴。
直到有一天,小姐突然“大发雷霆”,她没有大声谩骂或者下令责罚谁,只是把所有人叫到院子里,冷着一张脸点出那些做了丑事的婢女,将她们的罪行一一昭告。
这群年纪不大的女孩们跪在院中羞得满脸通红,她们没预料到从来不谙世事的小姐竟看得如此明白,说话也豪不避讳,甚至连……也能当众说出口。更不巧的是,在冷烟点出墨竹偷窃罪行时,下早朝回家的老爷从前院进来了。
刘蓓蓓本意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她本打算吓一吓这群小孩,再逮一个杀鸡儆猴,这件事就算告一段落了。没成想老爷进屋来看着跪成一地的婢女,听到冷烟嘴里说出来的话,胡子都气得飞起来,甩甩衣袖大步离开。
第二天,褚玉院里除开惜翠,全换了新面孔。
那些女孩去哪里了,刘蓓蓓不敢往下想。在现代,十几岁都还只是未形成健全价值观的小孩,作为副科老师的她平时对班里学生闹腾也从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在封建的古代,这群无依无靠的女孩会变成什么样的下场,谁也说不准。
换来的这批人,性子格外乖巧,刘蓓蓓终于学会了和她们的相处模式——自己什么也不要干,让她们有事可做心安理得,这样才能维持院里正常的秩序。自那以后,蓓蓓改变了前世的习惯,每日只是书写画画,以及看着下人们忙活。
唉,连惜翠也怕惨了我。刘蓓蓓对着镜子想。
“小姐,入浴吧。”香椿伸出小小的手来帮她解下淡粉短背心,随即是一件藕荷色薄衫,最下面则是材质稍厚的深粉色平纹府绸打底衫,细细看去才能发现上面暗藏着繁复美丽的花纹。直到冷烟仅着红色肚兜,香椿才抱着衣物离开,独留惜翠。
初夏的温度还没到炎热的程度,为了预防疾病下人们按照上月的标准预备了热水。刘蓓蓓踩着矮凳踏入桶中,水刚好没过胸口,一时间雾气升腾起来遮挡住她的视线。
惜翠从身后将软棉布打上皂角,双手揉搓出些泡沫,接着她绕过冷烟身后,跪在地上轻轻擦拭她的背部,先是打圈,再是用力按摩。刘蓓蓓闭着眼睛,感受到身体的全然放松,突然想起最初被服侍洗澡时,她的身体曾在婢女手指触碰下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吓得那女孩连连跪地求饶。
她暗自发笑,不一会儿睁开了眼睛看向自己。
朱冷烟的身体无疑是美丽的,腰肢纤瘦,四肢细长无赘肉,只是她看着自己平坦的胸口和小腹,会不会有些过于贫瘠了。蓓蓓举起柔嫩无骨的手指来观察指甲是否需要修剪,惜翠也顺着她的视线一同看去,一种又怜惜又羡慕的情绪涌上心头。
“哗啦哗啦”外面一道黑影从幽暗的草丛里钻出来,又穿堂而过,哐啷哐啷几下好像还撞倒了什么东西,惜翠连忙转到前厅去察看。
“怎么回事?”蓓蓓洗净后从内室出来,身着香椿为她准备的暑衣。
这里的女子夏季为了保持夜间的清爽,休息前都会换上抹胸和无袖纱褂,蓓蓓身上这一套,正是她最喜爱的柳叶青套衫,半透明的两片素青纱由一对盘扣系拢在胸前,肩膀和胸口的大片洁白莹润都显露在空气中。
“小姐,是一只猫。”惜翠臂弯中正躺着一只灰色短腿猫,它见到冷烟,瞳孔突然放大,尾巴也竖起来。
刘蓓蓓觉得有趣,便说道:“给我吧。”
惜翠迟疑,但猫咪在自己怀里乖顺的样子看起来不会伤人,便还是将小猫递到小姐手中,看着小姐环抱着猫咪走出前厅,站到月光之下。
“你去洗漱好了。”得此命令惜翠行礼,很快前院只剩下蓓蓓一人。
蓓蓓将猫咪放到地上,这黏人的小家伙一着地便蹭着她的腿不放,拉长尾巴环绕她周身两圈,见女孩竟没有伸过手来抚摸自己,又躺倒在地上,对着蓓蓓露出圆滚滚的肚皮,嘴里发出“咪~咪~”的咕哝声。
“臭东西,你可太会了!”蓓蓓终于扛不住猫咪的撒娇要撸上去。
“咳!咳!”
低沉的咳嗽声突然在墙外面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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