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如月 第六章

第二日玉汝再没睡懒觉，穿着和丫鬟们一样材质的粗布蓝色衣服，与大家一起干活。

“太阳这是从西边出来了？”千绝十分诧异，圆脸少女站在她身后偷笑！

“我决定了！”玉汝拉了拉衣角，挺起了胸膛，“我要做一个有用的人，我要加入你们！”

“不死了，不逃了？”千绝歪着头看着这个明媚的少女。

“不死了，我要找到我阿爹！我要和你一起救人”玉汝点了点头！

千绝诧异这丫头今日也没犟嘴，看来是认真的，点点头，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谁能想到令人闻风丧胆，可治小儿夜啼的“千杀魔君”此刻竟露出这样温暖的微笑。这男人长的实在清俊，面色如玉，微微一笑，眼角弯了起来，好像一轮新月悬于湖面。

“你笑起来真好看！”玉汝认真地夸奖，千绝没有理会，冷下脸：“快去干活！”

“天天冷着个脸，我看夏天让你站在殿里就能自动给大家降温！”少女摆摆手翻了一个白眼。

很快千绝殿就多了一个不怎么合格的丫鬟，每日负责打扫庭院，煮茶洗衣。

“如果你找到父母就快走吧，实在收留不了一个不会干活的丫鬟！”千绝拿着一卷书，坐在那里，一身白色长衫，旁边的龙涎香又被他点了起来，整间屋子都香喷喷的，玉汝吸着小鼻子，肆意享受。听到这里，在他背后做了个鬼脸。

“谁稀罕留你这里，到时候我和灵儿就去晔城，那里可好玩多了！”

“晔城？”他抬起头，似乎思索些什么。

“对，晔城，美丽的湖水与连天一色的傍晚，歌女日日在亭台上一展歌喉，美妙的音乐环绕着楼台里的美景与玉食珍馐，亭台楼阁，才子佳人，星月放晚，一派祥和”玉汝将父亲的描述一字不差的讲了出来，又陷入沉思中，“而且，那里离王都近，不会再有战争。”

“不会再有战争？好，这地方好，到时候我就解散了千绝殿，带着孩子们一起去晔城生活！”千绝温柔地笑了笑，突然转过身，一手捏住她的脸，将她凝在脸上的鬼脸揉成一团。

“疼！”玉汝赶紧躲在一旁，按摩起自己的脸，暗自心惊，这人背上都长眼睛了？

“殿下说得好！我们在那里重新开始新生活！”玉汝抬起头笑眯眯地看着千绝，她的微笑像柔软的锦缎轻轻覆盖在千绝的身上。千绝那丝温柔的笑又凝在嘴边，转过头，将香炉推开，案牍上落了龙涎香燃尽的灰，小小细细的半截灰色粉末，他瞥了一眼，用手指轻轻抹去。新生活，这三个字对于千绝显得极为陌生，却并不令人讨厌，尤其这少女说的那样欢快又明媚。

“我们？”千绝开了口，眼神灼灼，聚焦在少女那张被捏红的小脸蛋上。

“嗯，哎呀你好啰嗦！咬文嚼字”少女狠狠锤了他一下。

“谁家千金大小姐，能吃能睡能骂人能打人！”千绝一时气结，“眼里要有活！”他将手抬了起来，示意那香灰沾到他身上。

“可是你要教我武功，我什么也不会，如果再遇到坏人，毫无还手之力！”玉汝突然正经了神色。

“学武功并非朝夕能成，这样吧，传授你一套保命的功夫，虽不能对抗高手，但保命是够了”千绝还想着少女说的新生活，还含着莫名的情绪。

“好！”

就这样玉汝开始了三个月的集训！这殿里的孩子大多都是半路出家，与千绝一同练武。她个外行今日才知千绝的武功竟如此深不可测。一息之内可以以指凝气，气成剑，将敌人斩杀。也就是说不外借武器即可毙敌。自己要达到这样的境界，今生怕是不行了。还是要凭借一门武器，学什么呢？刀、枪、箭？

千绝很快发觉这每日嘻嘻哈哈的少女，灵巧有余力气不足，索性让她学习短刀。

夜里，练了一天的少女刚将武厅打扫干净，就被千绝叫了去。

“今日我送你一把武器，以后你留着防身！”千绝看了一眼书桌上的木盒！

玉汝有些惊喜，上前看去，竟是一把美丽至极的短刀，刀首上镶嵌有蓝色的宝石，刀身薄如蝉翼又轻敛月光。长若婴儿的半截胳膊，状若微微弯曲的柳叶，放在袖子内毫无痕迹。

“这把短刀叫新月”千绝看了一眼刀，抿了一口灵儿送上来的绿茶。

“这把刀可以轻敛月光，月夜用之杀人，刺中即种寒毒而死，而死者身上毫无痕迹，再专业的仵作都无法看出死者死因，用来刺杀保命都是上佳的武器”千绝认真地介绍，玉汝仔细地听。乱世之中，活下来靠的不是哭哭啼啼，靠的是实力！想到这里，玉汝轻轻抚摸这把漂亮的短刀，暗自下了决心。

“很名贵吧？舍得送给我？”

“再名贵也没有人命贵！”千绝放下杯子，看着玉汝，玉汝眼神里多了一丝坚强，这个逃难的少女，已经迅速成长起来。初见时她眼神是乱的，夹杂太多情绪，现在这样，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好久没看到这么美的月亮了，你跟我一起去看看！”玉汝抿了抿嘴唇，她今日专门化了新的妆容，唇色红粉娇嫩，显得面色越发明媚。

千绝愣住：“赏月？你还真有心情啊！”

玉汝也不恼怒拉着他往外就走。

玉汝从小身边虽也有年轻的丫鬟，但碍于家规总也不交心，如今在这千绝殿，倒像是猴子进了花果山，处处得意。千绝本也是个天真的孩童，多年来身边都是些孤儿同伴，虽也知心，但都是沉默内敛的性格，遇到玉汝后，被这个粗鲁的话痨一带，几个月说的话比前面十几年加起来的都多，倒也是另一种快乐！

嘴上说着不去不去，还是被玉汝拉到院子里。

月亮果然明亮，他未曾认真看过，一个身背血海深仇的人，是没心情赏月的。

玉汝自然而然地坐在殿外的台阶上，一把将千绝拉到一旁，又从袖口里掏出瓜子与一壶葡萄酒。

“哪来的吃的？”

“顺的”玉汝老老实实的交待，满脑子的这人杀了一千人，可不敢惹！

“你去厨房帮忙，主要是为了顺口吃的吧！”千绝无可奈何！

“饿啊，以前都没这么饿过，现在每天练武，晚上还要干活，就饿得很快，每天没

半斤肉，晚上都睡不着！”玉汝一边说着，一把抓了瓜子顺势靠在石柱上，好不惬意。

“也是，沙漠里的沙猪都很能吃！”千绝一边说一边往后退却，想着要挨打，哪想那无赖的少女，腆着肚子一副你奈我何的表情。

千绝又气又笑，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孩子，一点也没有女孩子的样子。不过这样倒也好，反倒没什么拘束，在她身边自己也不用端着架子。

两个人索性仰躺在台阶上，月夜中，嗑着瓜子，喝着酒。

院子里有一处长着美丽的蓝色花朵，只有一枝上面开出几朵花，灵儿照顾起来格外细心，这蓝色的花极为稀少，似乎只在夜里开花，白天里看起来只是一颗不怎么显眼的杂草，此刻发出一阵茉莉香气，在月夜里独自绽放。

“这是蓝色茉莉？”玉汝早都好奇这花了，庭院里它静静开放，散发出微香。

“不是，这是明月芙，只在夜里开放！”

“好漂亮啊，味道也好闻，和你身上的一模一样！”玉汝凑近去欣赏。

“这是一种极为珍稀的花，传说它的花瓣可以研制长生药，不过可惜了，这世上哪有长生药？我也是遇到一个前辈，他送给我的，我就种在院子里吸取月光。”千绝眼神里的光收敛了起来。

“蓝色的花啊，我还真没见过呢，真好看！”玉汝吸了吸鼻子又贪婪的闻了一下明月芙。

“别吸太久会中毒！”

“啊？”少女倏地弹开两米远！

“长生药什么的我不清楚，但是它的花瓣确实可以制作寒毒，送你的初月就是用明月芙的花瓣浸泡七七四十九天炼制而成，杀人不见伤痕，月夜越发寒，实际是中了寒毒而死，仵作绝对查不出死因。这花吸取月光，极寒极阴，平日里只让灵儿在白日照料，夜里不让人靠近，武功不太高的，容易出事！”说完这句，千绝瞥了一眼玉汝，一丝丝不屑挂在眼角。

“你这话我不爱听，我这才开始学武，自然比不上你，哪有您天赋异禀！”玉汝也知道恼怒无用，索性打个哈哈，“原来是这样！太厉害了！”

“你说将来报了仇后，你想干嘛？”玉汝望着天边的柔和的月光，手里把玩着初月。

“带着孩子们隐居起来！”

“隐姓埋名吗？”

“用我原来的名字！”

“千绝不是真名啊？”

“嗯”千绝抿着嘴唇，轻轻咽下一口酒，酒味清醇，有一丝甜甜的余味，配上今夜的月光喝起来很舒服。

“你真名叫什么？”玉汝看着他喝酒，一袭白衣，月光照在他身上，好像神仙一样。忍不住靠近他，闻他身上的酒香还有一丝丝茉莉香气。

千绝脸一紧，嘴唇上还存着紫色的酒珠，整个人秀秀气气还带点害羞一点也不像杀手。

“怎么不能说？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我们现在可是复仇者联盟！”玉汝笑嘻嘻，很快发现千绝脸红红嘴唇红红，整个人像紧闭的花骨朵，发出淡淡的白光。不禁气绝，同样是人，为什么月光就把他一个男人照的那么好看，如同仙人，自己像只月光里的猴。

“你靠太近了！”千绝皱起眉头，躲开这“猴子”靠近自己。

“那你说你叫什么！”玉汝尤为贪心的欣赏着少年的这点冷漠里的羞怯，顺便贪婪地闻他身上美妙的香味。

“星河”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那个星河？”

“是”

“好美的名字，跟这个月亮真般配啊”玉汝静静地欣赏着天上沉默的月亮，“若没有这些坏人，我们本应过着平静的日子！”玉汝突然陷入沉默，抱着膝盖，陡然掉下几颗泪珠。

千绝吓了一跳，回头去看那少女，整个脸蛋被月色照得发光，像一团白融融的兔子。

“月光这样照你，你倒像一只玉兔”千绝看了一眼她的耳朵，“你耳朵这么长！”

“我看你很像嫦娥呢？我是玉兔，你就是嫦娥！”少女噘着嘴，又气又笑。

“报了仇，我们就可以过平静的日子！每日吃了睡，睡了吃，看看月亮，喝喝酒，和亲人朋友们在一起”刚还流着眼泪的少女突然绽开了笑颜。

千绝无可奈何地皱着眉，这少女过于天真，那天真活泼是他17年时光里所遗失的东西，他开始羡慕这个女孩，她情绪多变又粗鲁，但很快乐！

“别说了，别说了，来吃！”玉汝又从口袋里掏出两只鸡腿，“万般皆下品，唯有吃最高！”

千绝不禁扼腕：“你到底藏了多少吃的，怪不得灵儿说最近厨房少了吃的，还以为是老鼠！原来是你这个沙鼠干的！可叫我抓住了！”

“灵儿出卖我！”

“灵儿可不是出卖你，只是不愿昧了自己良心”千绝接过鸡腿大口吃了起来！

“你身边这么多漂亮姑娘，你没喜欢过谁吗？我看灵儿就不错，每次看到你都脸红红”，玉汝八卦的耳朵竖了起来。

“灵儿？”千绝叹了一口气，“她被青龙帮抓去了，刚好让我看见，我救了她。她非要留下来，我那时并不想扩张势力，尤其才灭掉青龙帮，整个江湖都将会为之震动，不知道以后会有多凶险，一个女孩子跟着我，只有危险。我把青龙帮缴获的食物与银两给了她，让她快点逃走，越远越好！”千绝又叹了一口气，月光照的人发白，“这孩子，以为我让她走是怕她走漏关于我的风声，直接咬掉舌头。事已至此，只能救人，止了血，她还在哭，我也没办法，只好留下她，先照顾她的病。这一下子就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直陪着我！我对她充满了愧疚，我没想到一个女孩子以这么决绝的办法报答我！”千绝眼神继而悲凉起来。

“不，不仅如此，她咬掉舌头也是告诉你，即使将来千绝殿被围剿，她说不出话，也不会将你暴露给敌人！”玉汝脑海浮现出那女孩子一双明亮的大眼，眼睛又红了起来！

千绝听到这里，低着头：“我一定会保护好这些人的，他们都是我的家人”两个人沉默着，把最后一滴葡萄酒也喝了下去。

葡萄美酒夜光杯，两人哭哭笑笑晕晕沉沉，一起躺在殿前台阶上，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