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 8、崖山奴隶

8、崖山奴隶

谁也不会忘记渠弥那张恐怖的脸，正如谁也不会忘记走夜路时遇到的饿恶鬼一样，助云做为下等婢女，并没有机会近距离接触王后及鲜虞，至于渠弥，她并没有见过，如今乍见如此可怖的脸庞，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太子殿下如护花使者般出现在眼前，让她顿感温暖。

向来忠心耿耿的西府内卫首领，听闻太子的呵斥，单膝跪倒失礼后，安静地穿过人群离开，嘴角抹过不易察觉的微笑。助云勉强站稳脚步，觉得自己是幸运至极的人。居然与王室王储有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要是太子殿下对她有好感，会不会……思虑及此，她借势佯装虚弱，倒在鲜虞怀中，又慌忙站起身。

“太子殿下，我失礼了。”她试图解释，“请太子责罚。”

鲜虞非常嫌恶地看了周围不识趣的人一眼，众人忙散开忙碌起来，只剩下他们两人，他执起助云的纤纤玉手，“我怎么舍得责罚你这个美人呢。”

“介不介意去骑马。”鲜虞郑重其事地说，他挽起她的手，领她离开营地，助云一阵眩晕，顿时觉得幸福得飞上了天，仿佛在梦幻之中。

能够与当今的太子，未来的君王相处一整天！她崇拜地望着鲜虞，他英俊帅气的脸庞映入眼帘，又想起他方才把她自“半脸人”渠弥手中拯救出来的样子，威风凛凛，勇敢无敌，简直就像诗词中描述的一样，这一刻助云虽未饮酒，却已然醉得一塌糊涂。

感受着鲜虞指尖的温度，隔着衣袖的碰触更让她心跳加速，她怯怯地问道：“我们要去哪里，太子殿下？”

无论去哪里，我都愿意，助云心想，但她说：“王子殿下，我的主子随时都会需要我，我想，我想我不能跟您……”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鲜虞一把抱上马。

鲜虞笑道：“我会亲自向你的主子解释的。”

“噢，这样是不是不好？”助云心中欢喜，口中却说道。

鲜虞也一跃上马，双手拉着缰绳，将助云揽在怀中，回头看看跟在他们身后的营地，问道：“你喜欢飞一般的感觉吗？”

助云面颊红晕，迟疑了一会儿，喏喏道：“您喜欢，我就喜欢。”

莺莺之声传入鲜虞耳中，让他兴奋不已，助云又续道：“太子殿下不需要随从保护吗？”

鲜虞闻言似乎有点不高兴，说道“美人，用不着害怕，我有这个。”他抽出佩剑给助云看。天枢剑锻造精美，装饰华丽，剑锋之上泛着蓝光，两面开刃，剑柄尾端则是个黄金做的狮头，助云看得连声赞叹，她的表情，让鲜虞里相当满意。“我叫它‘天枢’。”

于是他们把西府内卫和虎贲军抛在脑后，沿着浔河北岸往西行去，渠弥在他们身后悄悄跟随，毕竟太子的安危不能开玩笑，又不能扫了他的兴，他只好保持距离，纵马潜行。

景色随心而动，在助云眼中，今天是个神奇而灿烂的日子，温暖的空气里弥漫花香，树叶随风微微摆动，有种难得地柔和之美。太子殿下的坐骑是匹箭步如飞的骏马，周身鬃毛如炭火般，马名疾风，他驾驭马儿的方式有些粗野，疾风随主人的性格，极速奔跑之下，横冲直撞，健步如飞，助云紧张得死命抓着马鬃，紧闭双眼，根本不敢看眼前飞快倒退的景色。

在一阵疾跑过后，疾风慢慢放缓步伐，他们坐在马上，策马缓行，周围鸟语花香，助云情不自禁，口中轻轻唱起小曲：

洞房记得初相遇。便只合、长相聚。何期小会幽欢，变作离情别绪。况值阑珊春色暮。对满目、乱花狂絮。直恐好风光，尽随伊归去。

一场寂寞凭谁诉。算前言、总轻负。早知恁地难拚，悔不当时留住。其奈风流端正外，更别有，系人心处。一日不思量，也攒眉千度。

助云唱的嗓音高亢甜美、纯净无瑕，内容隐晦，却充满了暗示，鲜虞一时间也仿佛喝多了酒，觉得有点晕眩，沉溺在美妙的歌声中，“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助云看看离营地有段距离了，便轻生问道。

“再等一会。”鲜虞说道，“古战场就在前面，浔河分岔口。你知道罢，那便是我父亲杀死武封将军的地方。他一挥剑就划开了对方的胸膛，咯啦，最好的犀牛皮甲也毫无用处。”他虚空做着劈斩的动作，向助云示范。“咦，那是什么声音？”说话间，鲜虞突然看向一个方向。

助云也听到从林子里传来阵阵嬉笑声，还伴随着木棒敲击声。“我不知道，”她说，但心里却紧张起来，“太子殿下，我们回去吧。”

“不，我要瞧个究竟。”鲜虞好奇心起，掉转马头，朝声音的来源骑去，助云迫不得已，她心中更希望鲜虞能够带她去隐蔽的地方，享受独处的时光。噪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清晰，的确是木头碰撞的声响。待他们骑得更近，还听见沉重的喘气和隔三差五的闷哼。

“那儿有人。”助云不安地说，她想到的是太子殿下的安危，荒郊野岭，难保不会有危险。

“有我在不用怕。”鲜虞神情紧张，却抑制不住好奇心，从剑鞘里拔出“天枢剑”，剑气如寒冰，却让她浑身颤抖，他策马穿过一排树林。

树林的另一端有片空地，地势恰好俯瞰河流，他们在这里找到一对正挥舞着木棍玩耍的男孩女孩，两人正以木棍为剑，在草地上横冲直撞，精力充沛地相互砍杀。男孩的年龄要大几岁，个子则足足高出一头，体格也强壮许多，处于发动攻势的一方。女孩一身干瘦，穿着脏兮兮的短衣，虽然弱小，却巧妙地抵挡男孩的攻击，并寻找机会轻轻击中对方，气得男孩哇哇大叫。

当看清其中一人的脸，鲜虞哈哈大笑。笑声引来了男孩女孩的注意，男孩睁大眼睛吃惊地转过头来，随即一松手，木棍落地。女孩则瞪着他们，用手徒劳地掸了掸身上的灰土，助云吓坏了，忙滚鞍下马，踉跄着跑到女孩身边，“主子，是你吗？”她难以置信地惊呼道。

“走开。”清月眼里满是愤怒，大声地朝他们嚷嚷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不要管我们的事。”

鲜虞看看清月，又看看助云，目光扫了几遍，笑道：“王后说得对，清月小姐还真是不尊重礼数？”清月少有的脸红，毕竟与男孩格斗，有失身分。

鲜虞转而仔细审视那名男孩，他是个皮肤偏棕黄，一头浓密短发的丑陋少年，身穿破烂麻衣，缝缝补补，赤脚跣足，脖颈处有刺身，汗水泥土混合之下，有些看不清图案。“你这不知死活的家伙，你又是谁？”他以命令的口吻问，丝毫没在意对方年纪还大他一些。

男孩打量了几眼鲜虞，脸上逐渐露出恐惧，双腿不自主地颤抖起来，“我是山中村夫，没有名字。”男孩低声说，说话语调有些奇怪，他看到鲜虞仿佛很害怕，连忙移开视线。

“小姐，他是不是强盗，想要抢劫。”助云关心地问道。

“不要乱说话，他是我朋友，”清月语气尖锐地道，“你们少管闲事。”虽然奇怪助云为何与鲜虞同乘，但她根本就不关心。

男孩闻言，表情怪异地看了眼清月，有疑惑，也有感激。

“崖山奴是你朋友，是吗？”鲜虞似笑非笑，翻身下马，手中握剑。

崖山（不是七国大陆的无崖山）在七国之外的另一个大陆，昆仑奴主要指从那里来的仆役，也被称为尼格利陀人，或者达罗毗荼人，是被南康岛的奴隶贩子贩卖而来，这种棕黄色的崖山奴很少，只有一些社会地位很高的人用得起。

很早以前，建安就已经是贸易发达的大都市了，各种肤色的人满街走，见怪不怪。当时流传的一句行话，叫作“崖山奴，瞿罗婢”。而崖山奴个个体壮如牛，性情温良，踏实耿直，贵族豪门都抢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