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 7、生而不同

7、生而不同

晨曦阳光破开云彩，霞光映在浔河之上，微风荡漾之下，泛起金色鱼鳞。

助云身穿丹霞色长裙，虽然是清月的贴身女婢，但身份等级如大山般压在她的身上，比如身上衣服的颜色，永远是丹霞色，无论她如何精心梳妆打扮，发鬓如乌云，面如桃花，仍逃脱不了她女婢的身份。

站在浔河水畔，看着水中恰值青春年少，倒影靓丽，她心中不免暗自神伤，再瞧清月，她的主子，她仍旧一身污泥浊水，没完没了的一边梳理望舒的漆黑毛团，一边絮絮叨叨旅途上的所见所闻。“前几天我发现了个古寺，里面曲径通幽，十分寂静，昨天我才追赶了一大群花斑羊。你真该来看看他们看到望舒时狼狈不堪，四处逃窜的样子。”武獒望舒半大的身体在她的魔掌下扭个不停，清月又叱道：“别乱动，这边还脏得很呢。”

“我们不该擅自脱队，”助云看着不远处的大部队已经拆解营帐完毕，有些忧虑地提醒她：“王爷吩咐过的。”

清月一耸肩，笑着看向神情有些紧张的助月说道：“我又没跑远。反正有故渊陪在身边。况且我也都会追上你们的，四处闲逛也挺有意思。”

清月喜欢结交侍从、马夫与女仆，虽然对她如同姐妹，但对街边的老头子，甚至不穿衣服的小孩，还有满嘴粗话，出身低贱的甲士，清月都丝毫不嫌弃的与他们接触。似乎清月跟任何人都能作朋友，其中最糟糕的，有个猎户的儿子，与清月年纪相仿，却也野得很，常常躺在运肉的货车上，闻起来活像只待宰的猪，血腥和死亡并存，恶臭与酸腐一处，光瞧见他就足以令助云作呕，谁知清月却宁可与他为伍，也不愿待在书房内练字。

助云挪了挪站得发酸的脚，耐着性子说道：“小姐，队伍快要出发了，”她语气坚定地告诉清月，“你不能拒绝王后的邀请，她正等着你呢。”

清月充耳不闻，认真梳理着望舒的毛发，望舒也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爱意，用脸蹭了蹭她的脚，清月微笑着用她喜欢的方式帮她搔搔耳朵，助云见状，轻轻走到清月身边，她比清月要年长一岁，对权贵的事情，也明白多一些，附身蹲在她身旁，助云扭脸看向清月，见她清秀的脸庞，有许多污渍，轻声说道：“与王后通行，可以在车厢内享受各种小吃，还能舒服的靠在车厢上，到那时你就不会想骑臭马，每日颠簸得四肢酸痛，满身臭汗了。”

“我不喜欢王后。”清月闻言，有些反感，不满地随口道。助云听了倒抽一口冷气，忙看了看四周，见没有人，松了口气，即便是由清月口中说出来，她仍旧十分震惊。但清月却满不在乎地继续下去：“她不喜欢望舒。”

“可是御用车辕本来就不是让狗撒野的地方。”助云说，“而且你也知道王后很怕它。”望舒似乎听懂了助云的话，有些不满的白了一眼她，然后懒洋洋的走开了。

助云不禁失笑，古人言，有什么样的主人，就会养什么样的动物，如今看来，此话不爽。清月轻轻抱起想要独自走开的望舒，望舒舔舔她的脸颊，清月也不躲避，看向助云说道：“我不会管王后怎么想，即便我努力讨好她，也注定无法取得她的喜爱。”她俏丽又顽固的脸露出任性而为的表情。

助云劝说无效，无奈道，“我得去跟上队伍了，你要小心哦。”

她转身要走，清月却在她身后叫道：“代我向尊父问好，我会跟上队伍的。”说罢放开望舒，一人一狗沿着河岸纵情奔跑起来，片刻后便跑得不见人影了。

助云看着她消失的背影，轻叹地摇了摇头，旋即觉得自己既孤单又无奈，只好独自返回营地，收拾好清月的行装，为她准备露营的衣物被褥，在独自干活的时候，助云有些失落，感叹上天的不公，生活也不像诗词里描述的那般顺利美好，为何自己这个甜美优雅又善良的好女孩，身份却只是个卑贱的贴身女婢？

人，生而不同，生而不公。

王后已经梳洗停当，华丽的车辕外正聚集了一群人，助云听见他们的交谈，像是大群蜜蜂嗡嗡作响，队伍整装待发，王后面露不悦，脸上挂着寒霜，甲士们窃窃私语，说君上与隐煅将军天不亮就出去了，此时尚未归来，王后扫视着人群，双眼忽然停留在了助云身上，助云听见她说：“你们家主子呢？”语气冰冷，助云顿时感到身上压力恍如山岳。

“小姐她正在熟悉打扮，一会就回来了。”助云强忍着逃跑的冲动，跪倒在地，颤着声音答道。

“真是缺乏礼数的疯丫头。”王后嘲讽道。

助云将头埋在身前，不敢抬头，宫遗走在前面开路，王后跟在后面，缓缓向助云走来，人们见了他纷纷跪倒，助云看到一双华丽的鞋子停在眼前，做工之精细华丽，看得她眼睛都傻了。

情不自禁之下，助云抬起头，只见宫遗穿了一套雕工繁复，雕刻精细的白色甲胄，灿烂得活如一片覆盖初雪的洁白大地，白色银线和钩扣在阳光下熠熠发光，披着虎贲军象征的纯白披风，助云被宫遗的威武惊呆了，竟痴痴愣在当场。

王后并没有生气，轻咳一声后，助云顿时知道自己失礼了，慌忙低下头，冷汗顺着脸颊流下，身体微微颤抖着。

“渠弥传达了君上的口谕，君上外出打猎，等他回来我们便出发。”王后正对眼前跪着的虎贲甲士说话，助云似乎也察觉到王后凝视的压力，王后缓缓地俯下身来，双目死死盯着她，似乎要将对清月的不满，发泄在她的身上，助云只觉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排山倒海地将她淹没，她踉跄后退，结果撞到了别人。

一双强而有力的手搀扶住了她的肩膀，助云起初以为是隐煅将军，但待她回头，朝下看着她的却是渠弥那半人半鬼的脸，他的嘴角牵动起一抹似笑非笑，可怖至极，声音仿佛铁刷擦拭着铁锅般：“你在发抖啊，小妹妹。”见助云双目圆睁，双唇不停翕合，故意说道：“我有这么可怕么？”

他真的就那么可怕，自从助云初次看到那张被战争毁容的脸以来，始终这么骇人。虽然如此，此际助云对他的恐惧却远不及对王后的一半。

但她还是挣脱了他的掌握，“半脸人”渠弥哈哈大笑，王后站起身，看着助云有趣，她需要有人衬托自己的威严，眼前女婢的表现，正符合她的意愿，这时渠弥与助云成了四周注目的焦点，助云可以感觉到大家的视线都停留在自己身上，还听见此起彼落的窃窃私语和笑声。

“都起来干活去吧。”王后说，然后转身离开了。

众人悉悉索索地站起身，然后又有人说：“这女孩是谁？”“将军千金的贴身女婢。”“长得倒有几分姿色？”这时“半脸人”厉声说道：“都滚开干活去。”说罢扭脸看向助云，似笑非笑，助云越发惧怕，更觉羞耻，泪水充满了眼眶。

她听见有人说：“够了，渠弥，吓唬女孩子要有个限度。”鲜虞拨开人群出现在了她身边，走路虎步龙骧，不怒自威。他站在她身旁，穿着一身漂亮的黄色绣着雄狮的长衫和红色披风，眉清目秀，笑容可掬，他伸手搀扶她起身。“不要害怕，我的侍卫喜欢开玩笑，没有吓到你吧？这儿没人会伤害你的。”说罢，他蹬了渠弥一眼。“还有你，你吓到人家女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