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 1、篝火夜谈

1、篝火夜谈

史书记载，上古大战之前，摩柯婆娑鬼一共十九个，他们寿命奇高，最老的寿命已经超过三千年，最幼小的也有一个半世纪那么久。幼小的摩柯婆娑鬼身材矮小，比猎犬大不了多少，但大战过后，其中最幼小的漏网了，先圣也重伤，无力追逐，最后不得不发动人力修建了凌虚长城，以防他们入侵。

摩柯婆娑鬼中，最大的如同歌谣和传说里最恐怖的巨兽，曾一夜之间便消灭两万人类，另人胆寒，吟游诗人为他取了名字：惊砂。

守夜时光，敛阳坐在篝火旁，借助火光，看着惊砂的可怖模样，震慑得说不出话来，他骨骼硕大无朋，恍若山岳，被他打上一拳，绝无生还可能，巨口似乎可一口吞下整只野兔，在传说中，曾有人看到惊砂追逐五只冰原猛虎过郎溪。

潋阳凑近火源，盯着书籍上的惊砂良久，惊砂那空洞而巨大的眼窝，试着想象眼前他生前的模样，想象他手握冰刀，横扫人群，对空嘶吼的景象，直到把眼前的人类屠杀殆尽，不禁一阵胆寒。

先圣曾与人类组成联军抵抗摩柯婆娑鬼的征服。那是约八千年前的事，当时这片土地还没有出现王国，只有不同的部落，他们为了抵抗摩柯婆娑鬼，出动了所有成年男子，联手对抗摩柯婆娑鬼，不料其中各部落各怀鬼胎，都想保存实力，消耗其他部落，忠诚堪忧。

联军第一次与部落联盟在莽河北部的沃野平畴中相遇，在遍地结实累累、等待收获的金黄麦田上交战。联军发动冲锋，随即便被摩柯婆娑鬼击溃而四散溃逃。仅仅呼吸之间，史家又如此写道，面对摩柯婆娑鬼的侵袭，意志不坚定的人，成为了背叛者，选择站在了强者的一面，人类命运似乎就要画上休止符，即使是先圣，也抵御不住，节节败退，束手无策……但每逢关键时刻，都会出现英雄。

这是人类历史上，有八名部落首领，齐心协力，手持上古神器，逆向而行，同时出击，杀向摩柯婆娑鬼，后世的吟游诗人称之为“风火燎原”。

众人大受鼓舞，先圣也深受感动，拼死前冲，仅有幼小的摩柯婆娑鬼侥幸逃脱，曾经的背叛者再次投降称臣。

“秉烛夜读？”

潋阳闻言抬头，竖貂站在他身旁，正好奇地端详他，敛阳用一根手指夹住正读的书页，扭头看了看竖貂，并没有回应。

竖貂微笑道：“你看到了什么？”

敛阳坐起身，狐疑地看着他说：“看到了你。”

竖貂叹道：“庶子与弃国者同行，也是不错的旅途。”

“同感。”敛阳放下手中的书，扭脸看向竖貂，火光摇曳，显得他脸上阴晴不定。

“你我都出生在别人遥不可及的家庭，可承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唉，谁知我偏又生在帝王家，亡国后，放弃宗祠，成为弃国者更不受欢迎，受尽了白眼。你瞧，我爹干了二十年的君王，结果被奚齐乱刃宰了，人生就是这样变幻无常。如今我想尽办法成为监军，我会拼尽全力，为了我的名誉，总得尽点心力，做点事，你喜欢读书？”

敛阳认真的听着，他对竖貂还是有好感的，同病相怜道：“我也只能读书了，呵，我的能力太弱了，修为又差，只能借酒消愁，读书明志。”他轻敲书皮，“有朝一日做个文官也好，起码能够光耀门楣。”

竖貂同样静静地听完他这番话，他虽然名分上不是嫡子，却有张尊贵的脸：五官端正，严肃拘谨，喜怒不形于色，虽然母亲出身贫寒，相貌一般，想必在他身上没留下多少自己的特征，“那你在读什么？”竖貂问。

“跟摩柯婆娑鬼有关的东西。”敛阳告诉他。

“读这有什么用？世上已经没有摩柯婆娑鬼了。”竖貂语气里带着见识卓越之人独有的确信。

“人们都这样认为的，”敛阳答道，“很可惜，不是吗？但我这样的年纪，不应该还有梦想的空间吗？”

“梦想？”竖貂难以置信地说，或许他认为他们的境遇，不应该有梦想一般。

“当然了，有朝一日，我手握荡刀，亲自手刃了摩柯婆娑鬼，即便我是丑陋庶子也可以睥睨全世界。”敛阳将书放到身旁，站起身来，看了看身旁熟睡的众人，低声说道：“以前我常躲在王府的阴暗处，手握木刀，怔怔地站在那里，幻想着手握着摩柯婆娑鬼的头颅，傲视王府内给他白眼的人，终于可以站直了身子。”

竖貂一脸既惊奇的表情，敛阳看了哈哈大笑，说道：“弃国之人，别用那种眼光看我，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也有过这样的梦吧，复国？弑君？”

“我才没有，”竖貂脸色惨白，害怕地说，看了看身边的长万和甲士，谨慎道：“我誓死效忠……”

“不重要，都不重要了。”敛阳抬起一边眉毛，饶有深意地看着竖貂，说道：“传闻王后很器重你，监军一职也是她帮你谋划的，虽然王后病逝于雪窦城，你毕竟不用牢居于深宫了，守陵人的身份，至少能让你自由……”

“不要再说了，”竖貂脸色阴沉地怒道，“成为守陵人的监军，是我神圣的使命！”

敛阳看着他握得骨节发白的拳头，叹了口气道：“聪明如你，怎会相信这种屁话？守陵人面对的是生死风险，据说上一任监军死不见尸，而且军团成为了专门接收全国各地人渣废物的垃圾场，鱼龙混杂，有一脸死相的奴隶、欠债鬼、盗猎者、强奸犯、盗窃者，都是不良人追捕后，又经过担保，送到琅溪峡谷效力的，变相的流放而已，你我都做出了选择，我不在乎你将来的打算，至少此时此刻，我们是站在一起的，是袍泽，不是吗？”

“袍泽！”竖貂有些感动，神情落寞，颓丧地拾起地上的木柴，想要扔入篝火中。

但当正当竖貂拾起木柴时，突然周身感到一股寒意。

那只梼杌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出现的，竖貂自始至终没有瞧见。前一刻他方才拾起木柴，下一刻梼杌神谶已然站在他面前，挡在两人中间，他手中的木柴也被神谶一爪拍出，飞出老远。他被惊得喘不过气来，手腕发麻，力道奇大，他揉了揉，一定是木柴被击飞的时候扭了，他气恼地咬紧牙根，右手本能地握住刀柄，勉强稳住心神，看向敛阳，“快安抚他。”他轻声说道。

突然，神谶又隔在两人之间，他没有吼叫——这只该死的东西从不发出半点声音——只是用那双灿亮的红眼打量竖貂，露出长长的獠牙，这就够吓人的了，竖貂知道，神谶只是在警告他，松了口气，松开握着刀柄的手，松了耸肩，以示自己没有恶意。

敛阳惊讶的看向神谶，显然他的出现，也出乎自己的预料，他俯身搓搓深沉厚重的毛，露出了微笑，“你也会害怕？”想着竖貂格杀竫人，凶狠异常，绝非他书生表象。

竖貂只觉体内一股怒气逐渐酝酿，也只好强自按捺，这不是他这辈子不缺遭人羞辱，但被神谶羞辱，还是让他有些难看，他不想自讨苦吃，“少爷，如果你肯出手相助，我将非常感激。”他温和地说。

“神谶，自己玩去吧。”闻听敛阳的命令，神谶不情愿的转身离去，临走时还不忘了扭头看向竖貂，那对红眼鬼魅异常。

“刚才它为什么攻击我？”两人坐在篝火旁，竖貂又添加了几根木柴，他斜眼瞟了神谶背影一眼，揉着右手虎口，轻声问道。

“他以为你是坏人，要伤害我。”敛阳解释道。

竖貂瞪了他一眼，接着放声大笑，那是一股他全然没有预期的原始笑意。“噢，苍天在上，”他笑得差点岔了气，不住摇头，“我想我看起来确实蛮像的嘛！那要是他遇上真的坏人会有何反应啊？”

敛阳茫然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