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 5、血债血偿

5、血债血偿

残月如卧蚕，龙滑手握柴刀，双眼充血，俨然堕世狂魔。

竫人头人强忍伤痛，见龙滑如魔鬼般奔自己杀来，慌忙一夹马腹，往外仓皇冲出。龙滑见他要逃，哪里肯舍，盛怒之下，一声暴喝，整个人往前扑去，大手一探，竟抓着马的后脚。

马匹被大力拉扯之下，失去了平衡，一声狂嘶，侧跌往雪地去，登时把竫人头人抛下马来，他痛得惨哼一声，摔倒在地。

听闻马屁长嘶，与长万缠斗之人脸色一变，忙扭脸瞥去，一望之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长万那肯放过时机，“嚓嚓嚓”连劈三刀，到第三刀时，将那竫人长剑荡开，顿时空门大露。当龙滑扑过去与竫人头人扭作一团时，长万荡刀闪电般刺入，那竫人一声惨哼，整个人往后抛飞，立毙当场。

最吸引竖貂注意的竫人，那名文士打扮的人物，撇下众人不管，独自策马逃去，长万无暇分身，也只能无奈放他而去。

此时竫人头人知道大难临头，拼死挣扎，一手捏着龙滑喉咙，正要运力捏碎他的喉骨，却给龙滑抓着露在他肩外的箭簇大力一搅，登时痛得全身痉挛，手也松了开来。

龙滑骑在他身上，左手握住羽箭箭杆，用力一拔，羽箭连着肉骨鲜血喷溅出来，竫人头人杀猪般惨叫一声，正在他痛不欲生时，龙滑俯身便一口咬在他的喉咙，随后他的右拳铁锤般连续在他胸口击了十多拳，骨折声爆竹般响起，竫人头人七孔溅血，喉咙处血流如注，当场惨死。

龙滑精疲力竭，松开双手，由竫人头人身上倒了下来，伏到雪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让人意料之外地是，竖貂苦战五名竫人，竟然将五人全部格杀，长万心中不由诧异，两名甲士带着敛阳由隐蔽处走出来时，借着火光，敛阳望见远哪狼藉一片，吓得得脸青唇白，浑身禁不住抖颤。

风已经停了，繁星满天，壮丽迷人，众人往坟地走去，龙滑割下了竫人头人的首级，在坟前焚香拜祭。

竖貂一手握着荡刀，刀刃放在左臂上，左臂弯曲大臂与小臂夹住刀刃，右手抽动，抹去荡刀上的血渍，站在龙华身后，开口问道：“龙滑兄今后有何打算？”龙滑在坟前拜了拜，平静说道：“我身无长物，孑然一身，再无挂虑。几位兄若不嫌弃，以后我便跟着你门，刀山火海，我绝不后悔！”

竖貂大喜，扭脸看向长万，征询他的意见，长万笑道：“我是守陵人副将长万，他是监军竖貂，倘若你不嫌弃，可以跟着我们去琅溪峡谷效力。”

竖貂接口道：“龙滑兄不须如此郁结难解，不若振起意志，军前效力，我们以后便是袍泽兄弟！”

龙滑苦着脸，轻轻摇头道：“两位不会明白我丧妻儿之痛的，我已经大仇得报了，愿意誓死追随两位。”

竖貂与长万大喜，长万俯身拾起竫人头人的首级，淡淡道：“这首级会很有价值，龙滑兄有没有方法把它保存下来！”

龙滑站起身，轻声道：“这个容易得很，包在我身上好了！”

匆匆埋葬了方才大战中牺牲的五名甲士，长万与竖貂举行了简单的悼念仪式，他们都是守陵人，在与竫人的战斗中战死，也是一种荣耀。

几人不愿在此逗留，便趁着月色，踏上征途，广阔的雪原上，风景优美，充盈着宁洽的气氛，实是这战乱时代中避世的桃源。

有了龙滑这识途老马，路上轻松多了。他不但是出色的猎人，也是烧野味的高手，又懂采摘野生植物作佐料，吃得众人赞不绝口。

竖貂注意到敛阳一路不住打量他和他那两名阴郁随从，脸上挂着古怪的表情，似乎有些困恼，他那夜透过火光，看见浑身是血的竖貂，面色狰狞，一改往昔温文尔雅的形象，让敛阳深受震撼，甚至从心底涌出畏惧，不敢与他接触。

看来那孩子误以为竖貂是杀人如麻的恶魔了，守陵人军团里全是他和长万叔叔这种人，嗜血擅杀，倘若他真这么想，也算是一种觉醒。竖貂内心中为那孩子难过，他选择的是一条艰难的道路，充满荆棘、鲜血、人性……

竖貂对长万的感情很复杂，当他知道竖貂成为监军随行的时候，长万表情如同吃了苍蝇，他不喜欢这位弃国者，可以弃国之人，怎能保证他不会卖友，他不悦道：“监军，我草话说在前头，琅溪峡谷条件是十分艰苦的。”他睥睨这这位弃国者，眼中充满不屑。

与竫人血战之时，当竖貂以一敌五之时，长万心中很矛盾，那种邪恶的念头，不断涌现，当看到竖貂胜出之时，他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惋惜。

当然，没有人可以对幽王的旨意说不，所以事情就算这么定了，尽管长万依旧很不高兴。“我保证你不会喜欢这趟旅程。”他曾很不客气地警告道，如今两人经过生死血战，感情发生了微妙变化，长万虽然仍旧不苟言笑，但也不是冷冰冰地对待竖貂了。

寻着浅滩，一行人踏着水上的岩石，小心翼翼地渡过飘零河谷，河谷西面更是冷得吓人，而且气温仍在不断下降。夜里的温度早已降至冰点以下，每当朔风吹起，便如尖刀般割进众人的羊皮衣，敛阳被冻得瑟瑟发抖，他不禁为自己的一时兴起的决定有些后悔，经历过杀戮，体验了透骨之寒，他还不知道的是，路途遥遥，他还要经历许多。

越往西北行，愈加深入茫茫森林的幽暗之处，农庄田舍便更见疏落，终至人迹绝响，骤然遗世独立。

无论扎营拔营，敛阳都帮不上忙。他个子太小，毛手毛脚只会碍手碍脚。于是他便趁长万和龙滑等人搭建帐篷居所，照料马匹，生火取暖之际，裹紧皮衣，揣着酒袋，蹒跚到一边独自读书，这成了他的习惯。

饮酒可以温血，读书可以暖心。

征途的第二十天，他带着从雪窦城一路携来西北玉薤美酒，以及相关摩柯婆娑鬼佚闻事迹的书——这几册珍贵的典籍乃是敛阳求得父尊允许，从雪窦城的王家藏书馆中借的——幸有美酒好书相伴，他才不至于孤独。

夕阳向晚，山抹微云，敛阳走到营地的喧嚣之外，激流奔涌、水冷如冰的溪边觅得一方宁静。一株形体怪诞的老橡树恰好为他遮挡朔风。他背靠树干，扯紧身穿的皮衣，啜了一口酒后，借着昏暗的星光，读起关于摩柯婆娑鬼的叙述。

摩柯婆娑鬼，形态如冰，书上如是说，骨骼坚硬如铁，极有韧性，自然亦不怕火，嗜血，会摄人心魄，能够操控人。

敛阳对摩柯婆娑鬼有种病态的迷恋。当年他初次接触摩柯婆娑鬼地典籍，就被相关的传说深深吸引，万年之前，先圣与他们的酣战，各种传奇典故。

他本以为摩柯婆娑鬼必定令人叹为观止，甚至叫人望而生畏，但在羊皮图卷上，他却怎么也想不到他们竟会是如此神秘的东西。它们的的确神秘得让人目瞪口呆。他们骨骼质地如玉，光滑洁亮，在他的火把映照下仿佛会闪闪发光。他看着摩柯婆娑鬼的图片，被他们冒着红火空洞的双眼，邪魅妖异，手中握着宛如一柄柄透明的冰制成的长剑，长年浸涤于冰冷的雪层中，耐得住水火，当他合上书时，他甚至感到书中摩柯婆娑鬼空洞的眼窝是目送着自己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