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 4、追溯真相

4、追溯真相

月如弯弓，将月光射向大地，霎时间银光四起。

误平生与梦汐都劝隐煅随成王去建安担任首辅一职，隐煅却感觉自己即将鸟入牢笼，龙游浅海，被绑缚着赴刑场。

“真希望去的是你们。”隐煅喃喃咒道。他转身背对他们两人，径往窗边走去。她没有开口，误平生也一言不发，两人知道，此时隐煅内心的挣扎，自由与责任，安逸与风险，真相与亲情，林林总总交织在一起，任谁也剪不断理还乱。

他们默默地等待隐煅向借着窗户缝隙，要看天边弯月，似乎在静静地道别，当他终于从窗边回首时，他的声音是如此疲惫而感伤，虽然面貌没有丝毫变化，却让人感到苍老许多，眼角也微微湿润，“我本是孤儿，是先王荐拔，以护卫君上，我们曾同生共死，即便身死建安，我又何悔。”

“时局复杂，”误平生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分析道，“如今情势，滩险流急风高火盛。恕我直言，东莱恐怕有后宫干政之忧，倘若信笺所言属实，景行君上的死，可谓扑朔迷离，无论如何，敢对一国君王动手，其中牵扯的事情，恐怕都不会寻常？王爷不可气馁，更不能大意。”

“凶险无比啊！”隐煅木然地感叹道，缓缓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王后为人，早有耳闻，倘若她害死景仁，蛇蝎之心，怎弄容我从容探查景仁的死因，梦汐你留在浔阳城，免得卷入漩涡之中。”

隐煅的话有如利刃刺进她心口，“不要。”她突然害怕起来，自古哀莫大于心死，难道隐煅对她已经彻底失望？两人是不是再也无缘相见？再也得不到他的温情拥抱？

“生死攸关，岂容而起。”隐煅语气冰冷，不容许任何辩驳。“我南下辅佐君上期间，还望你助我守住浔阳城。我会尽可能协调粮食，浔阳城城一定得有皇亲国戚坐镇，不然水患之下，救援不力，饥民就会揭竿而起，盗匪流毒骤起，恐怕会危及国本。你长于深宫，深喑政治，懂得如何统御，即便我不在城中，你也可以独当一面，你必须做好万全准备，倘若我有不测，你也能够凭借浔阳铁骑，稳住朝局，至少你手中的重兵，是我安全的保障。”

“佛天保佑，王爷平安归来。”误平生嗫嚅道。

“误平生先生，我一直把你当成自己挚友一般看待，所以恳请你辅佐我的妻子，永远不要背叛她。”

误平生来到浔阳城有些年头了，虽然从未透露过他的身世，却为人稳重，待人真诚，学识渊博，信笺中内容，他也知晓，他与隐煅已然同船，也就没有退路，他沉重地点点头，屋里又复归寂静，直到梦汐鼓起勇气问了她最害怕听到答案的问题：“清月呢？”

先前不知道王后密谋，梦汐欣然同意清月谋求富贵，亲上加亲，如今她却反悔了，不希望清月锁入深宫，王后机深，恐怕清月早晚会惨遭毒手。

隐煅似乎也最怕回答这个问题，但两人终究无法回避此问题，他再次花环站起身，拥她入怀，捧着她的脸靠近自己说：“君上金口已开，”他温柔地说，“你知道的，她需要跟我一起南下。”

“不，我承受不了，王后蛇蝎心肠，我不要清月当什么王后了。”她颤抖着回答，虽然知道问题的答案，但从隐煅口中说出来，依然显得那么残忍，她脸色顿时惨白，浑身颤抖不知所措。

“你必须学会承受。”他说，“清月要嫁给鲜虞，这已经是既成的事实，我们绝不能留下让他们怀疑忠诚的口实，君疑臣死。”

“君疑臣死”四个字闪电般在脑海中一划，梦汐暗自咬了咬牙，径自推开隐煅，扭过脸拭去眼角的泪水，她心中默默安慰自己，清月在建安城，会成为一颗璀璨耀眼的明珠，将来诞下龙子，更能保隐煅无虞。

于是她很不情愿地暂时抛开心中对女儿的执著，“好罢，”她说，“但是王爷，答应我，尽快回来与我团聚。”

“人在朝廷，恐怕身不由己。”隐煅惆怅道，“如果东莱与鸳伽关系处理不好，而君上急于北上讨伐武封，战端一启，恐怕我们聚少离多了。也许我们再生一个孩子，让他留在你身边，那时候清月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到时候就可以把千斤重担，交给下一代了。”

梦汐平复了心绪，她很清楚隐煅说的是实话，她也难以说出挽留的话，她的痛苦却并未实话因此而稍减。眼看着她就要失去他们全部：隐煅、女儿，此刻的她已感寂寞，浔阳城毕竟是个很大的地方啊。“劝一劝君上，”她勇敢地说，“你知道北伐时错误的决定，结果也是灾难性的。”

隐煅拂了拂她的秀发，微笑道：“你了解他，”他悄声道，“还有他心底永远的痛楚。”

“我真希望为你留个后代！”梦汐低声说道。

谈及此事，隐煅立刻全身僵硬，他本就是孤儿，所以更看重男孩，但两人十年相处，两人只有清月一个女儿，他时常心中焦躁，却从不敢提及，怕给梦汐不必要的压力。

两人原本可能会说出更温馨的话，但误平生士却适时插话：“王爷，依我看，君上北伐，必然会失败。”

隐煅闻言，大吃一惊：“你说什么？”

误平生看着桌上的烛火，眼睛放着铁灰色的光，他仰起脸来，森森然说道：“君上感到自己身体日衰一日，雄风不再，恰逢此时，武封王朝太子巡边，夺嫡之争初现，逍遥津驻守的墨染军队又如鲠在喉，他骤然间感到有可乘的风云，加之顺天国的策应，先拔除逍遥津，再挥师北上，恐怕镇守琅溪峡谷的强鉏，会追随武封太子，坐看幽王与君上斗个你死我活，最后无论战国如何，双方都是强弩之末，他率领守陵人精锐，倾出琅溪峡谷，摧枯拉朽般扫荡雪窦城，趁机逼着幽王禅位，又趁势与君上决战，王爷试想，你和君上有几分胜算？”

隐煅被他说得毛骨悚然，越发觉得这个首辅位置是烫手山芋，因道：“先生所见如何？我辞去首辅？”

误平生突然仰天大笑，梦汐与隐煅从未见他如此，两人一下子都怔住了，仿佛不认识似的直盯着他。误平生嘿然良久，口气冷峻得像结了冰：“王爷是圣心默定的首辅，出生入死多年，无论何人难以替代，君上此番要力举千钧，你若推辞，他疑心不疑心？”他缓了一下语气，又道：“而且你独自将兵在外，手握兵符，恐怕王后早视你作眼中钉，恐怕此时局面，许是王后促成！”

梦汐与隐煅不由对望一眼：想不到这里有如许大一篇文章！

“我总觉得此番君上北伐之谋，隐隐透着阴谋。”误平生慢条斯理说道，“世事难料，我料定君上北伐，必然不会成功，最关键的原因：粮草！”他扫视一眼凝神静听的两人，侃侃说道：“北伐最关键的，便是粮草，千里谋国，孤军深入，如果粮草不济，恐怕不用武封太子回援，我军会不战自乱，要知道我们是水患不断，缺钱乏粮。”

隐煅闻言，说道：“因地制宜，我们可以抢武封粮食。”

误平生悠然笑道：“长夜将至。”

梦汐与隐煅闻言，均是一颤，长夜将至，冰川雪地，粮食运转极为困难。

邬思道续道：“最有可能的，便是鸳伽王朝的粮草资助，可惜偏偏这时候，景仁君上病故，其中是否透着蹊跷！”

隐煅此刻真是茅塞顿开，却仍不无疑虑，出神道：“依先生之见，我当如何自处？”

“出任首辅，但留守建安城，夫人留守浔阳城，无论形势如何变幻，我们都能从容应对。”误平生说至此，显得有点疲惫

他说完了，人们还在想，谁也没说话，房间静得一片死寂，只听外头微风拂过庭院，卷起尘土，满世界搅得一片混沌。